青云派作为诸派地界内,仅次于天剑宗的三品宗门之一,可说很得体面。
王青尚且记得当初,进入到大端祭坛时,面对青云派真云老祖,可说战战兢兢,只觉得元婴老祖果然天威浩荡,叫人不敢直视。
但是到了今日,王青自忖以结丹大圆满的修为,以及炼成的各种手段,面对真云老祖这样的四品元婴,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小云子,他也不行啊。
王青架着青色神光,落在青云派山门之前,抬头看去。
青云派山门是一片浩荡的瀑布,在天云之中悬空而落,水拍轰鸣,当真有“大河之水天上来”的大气象。
瀑布两侧尽是千年古树,郁郁葱葱,树盖如云,小宗小派之人见得这山门,顿时能感受到青云派立宗数千年的浑厚底蕴,当下便会心折不已。
不过在王青看来,这山门连天剑仙城的一座城门也比不了,哪里能有什么震撼的感觉。
他当下取出自己的弟子牌,一道手印打上去,顿时有一道灵光冲进瀑布中。
纵然他是四品宗门的弟子,但毕竟有结丹圆满的修为,在诸派地界已经是中坚人物,便是在青云派当中,也堪为一方执事,并不是无名之辈。
故而只是片刻,便有一位结丹初期的知客执事打开瀑布,迎了出来,见到王青枯黄的面孔,不由一怔。
四明山什么时候又出了个僵尸脸长老?
“这位四明山道友看着倒是眼生,不知道前来我青云派,有何事呀?”
王青打了个稽首,言道:
“小道莫小春,与贵宗李重玄师兄相交莫逆,曾经相约来青云派拜访他,不知道李师兄如今可是在山门之内?”
“李执事的朋友?李执事倒是恰好在宗门,不过李执事作为我青云派青云殿执事,却是事务繁忙,道友可有什么信物?”
知客执事,倒是客气的很。
李重玄作为青云派如今最有希望的弟子,可能成就青云派建派以来第一尊一品元婴,这位执事却是不敢怠慢他的朋友。
王青也有准备,取了一封拜帖交给他,又让十三元婴儿的老大跟在他身后,一道隐入青云派山门。
当初他还不曾筑基,十三元婴儿就能够视如意宗大阵如无物,更不必说今时今日,这等诸派地界的三品宗门山门大阵,完全不够看。
老大随着知客执事偷渡进了青云派,并没有任何人发现。
知客执事并不假手他人,而是自己拿着拜帖,前往青云殿去寻李重玄。
等了一会儿之后,他才见到李重玄。
只觉得这位曾经的李师侄,如今的李执事,威严越来越重,叫人一见膝盖都要发软,恨不能推金山倒玉柱地拜伏下去。
他硬撑着把拜帖交给李重玄。
李重玄打开拜帖,却见帖子上一片空白,一个字也没有,不由一阵莫名,正当他打算询问时,拜帖中间,一只粗壮的元心蚕儿浮现出来,朝着他左右摆动脑袋,十分机灵可爱。
“这——”
李重玄一愣,旋即露出笑意来,伸手点了点老大的脑袋:
“师弟可算是记起为兄了。”
话音方落,知客执事只觉得眼前一晃,李重玄已经失了踪迹,他赶紧回头望去。
就见李重玄大开山门,朵朵青云自九天垂落,一步一步铺成一条堂堂大道,仙气盎然。
瀑布九分,各自倒卷,左四右五,化成九座喷泉,又生出九道虹彩。
当此之时,平步青云,长虹当空,好大的气派。
李重玄站在青云路这一头,那一头的青云,则自动延伸到王青的脚下。
“王师弟大驾光临,鄙宗蓬荜生辉!”
王青见李重玄摆出这般架势,不由苦笑一声,伸手拂过天心面具,露出精灵可爱的帅气本尊来。
身形也自挺拔而起,九天星屑纷纷洒下,在他躯体上凝聚成一身太虚宝光琉璃法袍,五德之气则化作五色莲台落在足底,又有丝带一般的五色神光飘在身后,无风自舞,最后一轮清亮圆光自脑后徐徐展开,里头宝塔幢幢,焰火煌煌。
王青当即轻笑道:
“李师兄折煞小弟了!”
遥遥望来的知客执事,嘴巴张大,震惊莫名。许多被李重玄大开山门惊动的长老、老祖,此时也张口结舌。
这般气象,竟是他们麾下的四品宗门弟子?
“不对,此人怕是重玄在法域结交的高品宗门弟子,假借了四明山的名头,便于在诸派地界行事罢了。”
知客执事,很快找到一个更大的可能。
其余长老、老祖,大多也都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唯独有一人,便是见过王青本尊的真云老祖。
他此时凝眉落下神念,将王青看了个仔细,又觉得像,又觉得不像。
当年那个四明山练气小修士,哪里可能有这样的风姿。
他心神一动,遥遥询问起知客执事:
“来人可说过他怎么称呼?”
知客一个激灵,连忙答道:
“老祖垂问,此人自称四明山莫小春。”
真云老祖不由咯噔一下。
果然是莫小春,哦不,果然是那王青——记得当初在净元谷法殿中,他便对丹台宗那个小子谎称是莫小春。
更何况,四明山有个莫长春,他再熟悉不过。
前一段时间,他还带领莫长春等人去过一趟十武百官、宗室禁军,在圣墓中沉眠,莫非如今到了要出世的时间?”
李重玄一愣,半晌后才言道:
“未想师弟对圣墓,竟是有所了解,哦对了,师弟这门功法与大端渊源极深,端羲圣墓又是安在重明图腾的右足心,你能探知一二,倒也不出奇。”
李重玄缓缓起身,立在殿口,朝外头看了半晌,似乎是要穿过这诸派地界的天穹,看到那高高在上的所在。
许久之后,他才转过身来,看着王青:
“王师弟,大端神朝乃是远古最后一代神朝,之前还有数十座神朝,每一座都曾经富有天下,你根本不知道它们留有什么后手,又在等待着什么时机。
远古之后也还有上百家上古大宗,许多靠前的道门,同样主宰一方天地,掌控一截时光,强大悠久如它们,难道真的是被当世覆灭驱逐?
到了今古,那些仙品宗门,高高在上,划定规则,便是同妖族的种族之争,也未见它们全力出手,它们,又在忙着什么?筹谋着什么?
而除了我人族之外,那妖荒二族,更是古老莫测,乃是元始大陆最初的主人,它们又甘心被步步蚕食?沦为我人族圈中走兽飞禽?
更不必说还有荒古年代,人皇大帝、先贤至圣,带领弱小人族,同那先天魔神、无双妖皇连连大战,终究开辟我人族大好局面。
他们又真的退入时光之中,不复存在了吗?
数百万年,浩浩时光大河,究竟埋藏了多少秘密,潜隐着多少阴谋。
我们头顶之上,又有多少双眼睛,正在垂视。
为兄不知道!
师弟,你眼中的大端是个可畏可怖的庞然大物,坐拥圣皇、贤臣、神将,亿万计的兵卒,还有威能惊天的国朝真灵图腾,何其壮大,何其威武。
可为兄却看到它也是摇摇欲坠、艰难求存。
伐端之战,早就打碎了它的脊梁,打断了它的傲骨。
百万年来,羲皇不见笑颜,长日垂泪。
师弟,你可能想象,一介圣皇,坐拥天下,却在自己的墓中残喘百万年,不见天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窒息绝望?
大世争渡,端朝也好,远古也罢,余孽也好,阴谋也罢,为兄有抵达彼岸之志,如何会怕得它一个区区残败神朝。
唯有志不坚、力不足,才真正可怕。
余者,概柴薪尔!
此言,当与师弟共勉之!”
王青看着李重玄那一双重瞳,听得这惊世骇俗之语,不由深深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