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战机只身入敌营
寻捷径偶遇山中人
苗训问道:“你有甚么办法对付南唐的水军?”赵匡胤不答反问,道:“先生可有甚么良方?”苗训道:“你的这些部下在陆地上固然勇猛,但都是不擅水性的旱鸭子,到了水上,只怕无用武之地。要想打败南唐水军,非逼他们上岸不可。”他之所想正与赵匡胤不谋而合,赵匡胤颔首道:“是啊,咱们都不擅水性,只能在陆地上与南唐军交战。我想换了军服,假扮成南唐军,浑入南唐水军,诓骗他们上岸,而后一举击溃。”转身大声道:“换上南唐的军服。”他自己也换上南唐的军服,然后从何延锡身上搜出兵符和印信,道:“苗先生,我带领王审琦和韩重赟先行一步,你们在淮河岸边设伏。”苗训颔首说是。部署好兵力之后,赵匡胤带领王审琦和韩重赟驰马而去。
来到涂山的淮河岸边,赵匡胤三人大摇大摆走进水军营寨,面见水军虞候。赵匡胤道:“见过虞候。”水军虞候见他面生的紧,心中不免起疑,问道:“你们是甚么人?”赵匡胤回道:“我们三人都是都监麾下亲兵。”水军虞候道:“我怎么没有见过你们?”赵匡胤笑道:“虞候有所不知,咱们三人原本隶属于马军,这次杀了几个敌军,都监赏识咱们作战勇猛,调至麾下做了亲兵。”临来之前,他早就想好了各种应对的方法。虽是武将,可是深谋远虑,兼且心思敏捷,颇有随机应变之才能。一番说辞,信手拈来,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差点连自己都信了。急切之间,水军虞候也难辨真假,道:“你们找我有甚么事吗?”赵匡胤道:“前日二百名周军不自量力,前来挑战。都监带领军马追杀,半道截下了周军,一阵砍瓜切菜,把周军剁成了肉酱。都监眼见敌人的马军不堪一击,于是挟雷霆万钧之势,乘胜追击,驰援寿州去了。他吩咐我回来传令,要虞候弃船上岸,带领水军赶往寿州。”水军虞候神色迟疑,道:“我是水军,都监要我上岸,把水军当成步军使,这不合规矩啊。”赵匡胤道:“都监就是这么交代的,到了寿州,虞候可以问问都监。”顿了一顿,拿出何延希的印信,又道:“这是都监的印信,请虞候过目。”水军虞候拿过印信,仔细辨认,真真切切就是真的,只得道:“好罢,我准备准备。”当下传令,水军带齐弓箭军械上岸,增援寿州。
正在南唐水军忙着上岸的时候,赵匡胤向王审琦使了使眼色。王审琦心领神会,捂着肚子叫疼,道:“肚子好疼,看来要拉屎了。”赵匡胤皱眉道:“怎么一到紧要关头你就要拉屎?快去,快去。”王审琦捂着肚子,快步行出营寨,骑上快马,奔到埋伏的地方,道:“苗先生,南唐水军已经上岸了,都虞候差遣我通报一声。”苗训道:“这里万事俱备,就等着南唐水军入彀了。”王审琦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我回去复命了。”快回到南唐水军营寨的时候,王审琦跃下战马。南唐水军已然整军完毕,往寿州开拔。赵匡胤故意大声道:“你拉个屎怎么去这么久?”王审琦挤眉弄眼道:“吃坏了肚子,拉个不停,因此久了些,没有耽误正事罢?”赵匡胤道:“还好,还好,要是耽误了正事,有你的好果子吃。”王审琦挨到近处,压低声音道:“苗先生说已经准备好了,就等鱼儿上钩了。”赵匡胤哈哈一笑,对水军虞候道:“虞候,你可知道何都监怎么评论周军吗?”水军虞候问道:“何都监是怎么评论的?”赵匡胤道:“何都监言道,攻打一座寿州城,大周皇帝都要御驾亲征,而且损兵折将,旷日持久,可见周军不过如此。”水军虞候觉得此言有理,连连点头。只听得赵匡胤又道:“虞候率领水军上岸,打败周军,这可真是个奇迹。日后封侯拜相,加官进爵,不在话下。”水军虞候原本疑虑重重,但是听到此处,不禁心摇神驰,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走出二三里路,王审琦拿起号角吹响。埋伏的周军得到讯息,当即冲杀出来。大笑声中,赵匡胤三人脱下南唐军服。水军虞候惊道:“你是周军?”赵匡胤笑道:“是啊,你现在才看出来,已经晚了。”水军虞候怒道:“你是甚么人?都监的印信怎么在你的手里?”赵匡胤道:“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我乃大周殿前都虞候赵匡胤。”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的名号似的,声音洪亮之极,大有震耳欲聋之势,又道:“何延锡死在我的剑下了,我不但得到了他的印信,还有兵符。”言罢拿出兵符。水军虞候咬牙切齿道:“我宰了你给都监报仇。”话声未落,却被王彦升从背后一剑劈死。王彦升冷笑道:“想要报仇,下辈子罢。”
南唐水军只精于水战,哪里是周军的对手?此战不但杀敌千余,俘虏了众多水军,还缴获了五十膄战船。周军只有步军和马军,没有水军,没有一个人会操楫行舟,投降的南唐水军又靠不住,怎么运回去,竟然是个绝大的难题。王彦升道:“咱们没有水军,用不上这些战船,不能留给南唐军,不如一把火烧了。”赵匡胤看了看苗训,听听他的主意。苗训沉吟良久,方道:“现在看来是用不上,或许以后会派上用场。”赵匡胤幡然憬悟,道:“是啊,陛下要征服南唐全境,绝非一州一城而已。终有一日,周军会与南唐在水上大战。没有水军,如何渡过长江天堑?这些战船以后一定会有大用处的。”王审琦道:“可是谁知道这些俘虏是真投降还是假投降?咱们上了战船,万一他们起了歹心,弄翻战船。他们倒是水性好会游泳,咱们却要喂淮河里的鱼。”众人当下冥思苦想,集思广益。还是赵匡胤敏捷变通,脑中灵光一现,道:“这却不难,让俘虏们在岸上拉着战船走,就算他们有天大的本事,在岸上也掀不起风浪。”
正在这时,石守信快马而来。他跃下战马,道:“你们出手也太快了,怎么不等到我来再动手?”韩重赟笑道:“不是咱们要抢你的功劳,是你太慢了,怨不得咱们。”石守信道:“我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当真可惜。”惋惜之情,形于辞色。赵匡胤道:“战机稍纵即逝,不能等人。虽然你没有赶上杀敌,不过不要灰心,烧毁南唐水军营寨的重任就交给你了。”王审琦为了逗逗石守信,故意大声道:“都虞候,烧毁南唐水军营寨,可是一件大大的功劳,你让他做,也太偏心了。”众人跟着起哄,都要去烧毁营寨。石守信笑道:“你们眼红了是不是?告诉你们,这件功劳独一无二,你们谁也不要跟我抢。”话犹未了,早已拿起火把放火了。顷刻之间,南唐水军营寨火光四起。不移多时,梁倾栏覆,偌大一座水军营寨化为了灰烬。
这天李谷来到行宫,行礼之后,道:“附近百姓要向陛下进献豆腐,不知陛下见不见?”柴荣一面查看地图,一面笑道:“百姓们为甚么要进献豆腐?”李谷微笑道:“百姓们说陛下比李璟好,想借着进献豆腐的时机目睹天颜。”柴荣道:“李璟虽然胸怀大志,但是优柔寡断、眼高手低,虽然攻灭了闽楚,但是叛乱此起彼伏,疲于用兵。前年金陵大火烧了一个多月,府库损失殆尽。去年洪灾肆虐,到处都闹饥荒。再加上他穷奢极欲,大兴土木,建造宫殿。方方面面,都要用钱。钱不会从天上掉下来,捉襟见肘,没有钱的时候就想到了百姓。想到百姓却不是要施以恩泽,而是想方设法的盘剥。甚么设置盐铁榷场,推行军田,苛捐杂税,无所不用其极。”李谷道:“李璟虽然文华风流,才思华瞻,但是不恤民力,虽算不上暴君,但也绝非好皇帝。陛下趁虚而入,用兵正当其时。”柴荣道:“他是生在富贵之乡,没有吃过苦,不知道寻常百姓家的难处。其实朕现在用兵,即是专挑南唐虚弱的时候动手,也是凑巧。世间的道理,你对人好,人家也记在心里,这也是真心换真情罢。百姓们好心好意进献豆腐,朕当然要见。”李谷道:“臣这就领他们进来。”柴荣点了点头。
李谷走到行宫外,对等候的百姓道:“陛下传见,都跟本官来罢。”这群百姓有十五六人,除了一名壮年男子手捧一块热气腾腾、方方正正的豆腐之外,其余皆是五六十岁的老者。越过行宫正门,来到小殿。李谷道:“这是皇帝陛下,你们见礼罢。”众百姓都跪下行礼。柴荣微笑道:“都平身罢,大家坐下。”众百姓神情拘谨,你望望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不该坐。李谷笑道:“陛下赐坐,都坐下罢。”柴荣道:“是啊,这不是君臣朝会,朕还想和你们好好聊聊,不要拘礼,都坐下来。”能与天子相对而坐的皆是重臣勋贵,布衣百姓能坐在天子对面,可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众百姓小心翼翼坐下,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有人心怀忐忑,有人倍感荣耀。
柴荣走到那壮年男子面前,看了看又闻了闻,那块豆腐洁白如玉,豆香浓郁,问道:“这是你家自磨的豆腐?”那男子道:“回陛下,正是刚刚磨好的豆腐。”柴荣笑道:“乡亲们送豆腐给朕,可真是礼轻情意重,朕今天高兴,请乡亲们吃豆腐。”李谷当下传来禁卫,道:“陛下要宴请他们,把豆腐做成菜。”那禁卫端了豆腐出去。柴荣问道:“李相可知道豆腐的历来?”李谷道:“豆腐相传乃西汉淮南王刘安偶得而成,刘安好道,欲求长生不老之术,不惜重金礼聘方术之士,其中有名者有苏非、李尚、田由、雷波、伍波、晋昌、毛被、左昊八人,号称八公。刘安与八公登北山造炉,炼仙丹制妙药,以求长寿不老。取山中珍珠、大泉、马跑三泉清冽甘甜之水磨制豆汁,以豆汁培育丹苗。无意之中,盐卤落入豆汁。可就这么阴差阳错,神奇的事情出现了,豆汁化成了一片芳香诱人,白白嫩嫩的物什。取而食之,竟然美味可口,于是美其名曰‘菽乳’,其后又称为豆腐,这便是豆腐的由来。”他娓娓道来,绘声绘色,众百姓频频点头。
柴荣颔首道:“刘安寻求长生不老的灵丹妙药未得,却误打误撞做成了豆腐,这可真是有心莳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转头又道:“乡亲们平日做甚么营生?”一名灰衣老者道:“咱们这些人都是吴家村的,都以务农为生。”柴荣问道:“你家有多少田地?”那老者道:“我家有田地五十多亩。”柴荣颔首道:“五十多亩田地,不算少了,看来你家倒也殷实。”那老者叹息一声,摇头道:“陛下有所不知,苛捐杂税,名目繁多,虽然家里薄有田产,可是种出来的粮食,十有八九交给了官府。表面上光鲜,可是日子过的紧巴巴的,当真有苦没处说。”众人当下纷纷诉苦,虽然七嘴八舌,但是都指摘官府盘剥厉害。李谷道:“你们一个一个说,这么七嘴八舌,陛下究竟听谁的?”
柴荣道:“李璟穷奢极欲,任用奸臣,视苍生如奴役,置民瘼于不顾,敲骨吸髓,任意盘剥,实乃昏聩之辈。南唐百姓水深火热,深受荼毒,朕每每思之,心若刀剜。因此不惜举兵,吊民伐罪。”众百姓听了这段文绉绉的话,不明其意。李谷道:“陛下的意思是,李璟盘剥欺压你们,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君。陛下心怀仁慈,眼见南唐的百姓们受苦受难,心中泣血不忍,于是攻打南唐。”柴荣颔首道:“朕攻破南唐之后,你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众百姓喜形于色,纷纷叫好。柴荣又道:“君无戏言,你们回去之后,转告家人族人亲戚朋友。朕爱民如子,只要是大周的疆域,一定轻徭薄赋,与民休息。”顿了一顿,又道:“李相兼着判寿州府事,有甚么不便,尽可向他诉说,他若不为你们排忧解难,朕就责罚他。”
那老者道:“李相公不辞劳苦,每天走家串户,嘘寒问暖,是个好官。”柴荣点了点头,又道:“现在大军在围攻寿州,倘若有兵士敢仗势欺人,你们不要害怕,只管告到朕的跟前,朕一定军法从事。”那老者道:“你可真是好皇帝!”余人纷纷应声附和。柴荣听多了朝臣们歌功颂德,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粗俗的赞誉之辞。虽然说辞粗俗,然则比起那些引经据典、骈四俪六、修饰词藻的话,更加深入人心。其实于天下百姓而言,不论柴荣还是李璟,谁的恩惠多,谁就是好皇帝。大周与南唐,又有甚么分别?
柴荣道:“乡亲们家里还有余粮没有?”那老者道:“李相公高于市价两成收购粮食,咱们除了留下一点,多的都卖给李相公了。”李谷道:“陛下知道种粮是靠天吃饭,因此着意嘱咐我高价收购粮食。”柴荣微微一笑,道:“其实军中的粮草充足,不必收购,不过朕想让乡亲们手头宽裕一些,因此高价收购。乡亲不妨四里八乡,广为告之。只要手里有粮,愿意出售,朕统统高价收购。”其实高价收购粮草,一箭双雕。一来安抚了人心,二来使的寿州断粮。众人有幸觐见柴荣,都暗暗猜想他或不苟言笑,又或神态威严。起初还是忐忐忑忑,拘谨不安,交谈一番,但见他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并不像传说中的天子,高不可攀。与之畅谈,如沐春风,只如熟人之间闲聊一般。不知不觉之中,紧崩的心情渐渐放松。
赵匡胤带领五千军马,打败两万南唐军,以少胜多,似乎出去遛了一圈,就大获全胜,轻而易举之极。涂山大捷的消息迅速传遍军中,他也一战成名,人尽皆知。围攻寿州旷日持久,僵持不下。别处也出师不利,唯有涂山一战取胜,斩获无数。实属不易的是马步军打败了南唐水军,尚属首次。不但削弱了南唐的实力,更鼓舞了士气。柴荣犹是大喜过望,立即召见。赵匡胤急忙赶往行宫,行礼道:“臣见过陛下。”柴荣道:“跟朕说说,这一战是怎么打的?”赵匡胤道:“回陛下,殿前军是臣一手训练出来的,战力如何,臣心里有个大概。但是对付南唐水军,臣心中就没有底了。于是想了一个各个击破的办法,先把南唐步军引到涡口,然后再返回涂山,再把南唐水军诱到陆地上。”柴荣点了点头,道:“你打仗不使蛮力,肯动脑筋,五千打两万,颇有四两拨千斤之势,打的很好。”赞许之情,形于辞色。赵匡胤道:“兵无常法,因势利导,打甚么样的仗就怎么用兵。或许于别人而言,这是阴谋诡计,但是臣只知道不能有辱君命,因此要想方设法,打败强敌。”
柴荣问道:“你立了大功,朕该怎么赏赐你呢?”赵匡胤知道越是立下大功,越是不能居功自傲,否则必会引起同僚嫉妒,天子猜忌,当下欠身道:“此战能够大获全胜,全是陛下天威赫赫,运筹帷幄。以及驸马面授机宜,出谋划策。再就是将士忠心报国,奋勇杀敌。臣没有甚么功劳,陛下要赏就赏赐那五千军马罢。”他虽是赳赳武将,但不乏过人之处,这番回答滴水不漏,任谁也挑不出一点毛病。柴荣见他神情谦逊,笑道:“有功劳就是有功劳,不必自谦,还把朕和驸马也捎带上了。”顿了一顿,又道:“你首战就立下大功,赏钱三千贯。”顿了一顿,又道:“你别嫌赏赐太少,实是国家的家底不厚,再有功劳,朕再重赏。”赵匡胤知道他说的是实话,跪下谢恩,道:“谢陛下赏赐。”顿了一顿,又道:“此战阵亡了一百多人,臣恳求陛下抚恤。”柴荣点了点头,道:“把名单交给李相公,要他善后。”
几名兵卒抬着三千贯铜钱,跟随赵匡胤来到殿前军营前。赵匡胤召集出战的五千军马,大声道:“此战大获全胜,陛下赞许有加,赏赐三千贯钱,大家拿去分了。”言罢抓起铜钱,抛向空中。五千人分三千贯钱,每人一贯都不到,但是军马们觉得扬眉吐气,犹是欢呼雀跃。罗彦环大声道:“有赏赐咱们也不嫌多,没赏赐也不会嫌少,只有一条,跟着都虞候打仗就是痛快,大家说是不是?”石守信等人大声说是。
次日张永德来到行宫,道:“陛下,臣要给赵匡胤请赏。”柴荣心中大奇,问道:“朕昨日已经赏赐了三千贯钱,你觉得少了?”张永德摇头道:“不是,而是赵匡胤把三千贯钱赏给了出战的五千人,自己一个铜钱也没有留下。”柴荣闻得此言,心中第一个念头就是赵匡胤在用自己的赏赐收买军心。他脸色一沉,问道:“你说赵匡胤把我赏赐给他的钱转手赏给了部下?”张永德微微一笑,道:“是臣没有把话说清楚,赵匡胤对部下道,那三千贯钱是陛下赏赐的,绝口没有提起自己。”柴荣问道:“你说赵匡胤自己不取一钱,而是在替朕美名?”张永德颔首道:“正是。”柴荣猜不透赵匡胤所为,沉吟片刻,道:“当初先帝领兵讨伐李守贞,他半路投军,朕记得当时他衣裳褴褛。先帝询问情由,他如实回答,说是家道贫寒,养活不了他这个闲人,这才投军。如今他们父子虽同在禁军为官,但是家里人口众多,想必并不宽裕。为何不留下赏赐,贴补家用?”
张永德道:“他忠君报国,一心想报效陛下。”柴荣点了点头,道:“他能与部下同甘共苦,这正是他高明之处,朕记住这件事了。”张永德又道:“他五千打两万,以少胜多,实乃不可多得的帅才,臣觉得还能委以重任。他智勇双全,比起有勇无谋之辈,不知高明多少倍。”他言有所指,所谓的‘有勇无谋之辈’,指的正是李重进。柴荣道:“南唐在滁州驻有重兵,一直虎视眈眈,伺机而动。我们也不能只盯着寿州这一座城池,而是要四处出击,打乱南唐的阵脚。传赵匡胤,我要他再领兵攻打滁州。”
过了一阵,赵匡胤走进行宫,行礼道:“陛下召见,有何吩咐?”张永德笑道:“陛下看你是独当一面的帅才,要重用你。”柴荣道:“你刚打完涂山,原本该歇息几日,但是战事紧急,滁州的唐军蠢蠢欲动,为了拔掉这个钉子,朕想让你现在就领兵攻克滁州。”赵匡胤正愁没有战打,闻得此言,正中下怀,道:“常言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臣是武将,只会打仗,臣现在就点齐兵马,奔赴滁州。”柴荣问道:“你要多少军马?”赵匡胤不假思索道:“臣不要多了,上次的五千军马就够了。”张永德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是惊诧,又是替他着急,道:“滁州城墙坚固,易守难攻,又有清流关之险,一共驻有十万重兵,绝非涂山唐军可比,五千军马怎么能够?”柴荣道:“清流关的守将是皇甫晖和姚凤,姚凤倒也罢了,皇甫晖可是后晋时镇守燕云十六州瓦桥关的悍将,因为看不惯石敬塘认贼作父的行径,这才投奔南唐。他身经百战,绝非爱贪小便宜的何延锡所能比拟。”赵匡胤似乎成竹在胸,道:“陛下放心,五千军马就足够了。”张永德担心他轻敌,不停的眨眼睛使眼色。柴荣也担心他一战成名之后就飘飘然不知东南西北,正色道:“骄兵必败,你可要想清楚了。倘若此战败北,纵然过往有功,朕也不会宽宥。”赵匡胤正色道:“臣没有骄傲自大,真的五千军马就够了。”柴荣和张永德对望一眼,觉得他越来越神秘莫测,越来越看不透了。
大周举国拢共有十四五万禁军,五千军马虽然不多,但却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一旦有失,损失不可谓不小。柴荣还是放心不下,问道:“看你胸有成竹的样子,似乎早就有了用兵的办法,先说给朕听听。”赵匡胤自己都还没有用兵的策略,如何回答?只得道:“怎么打仗,没有固定的章法。臣会随机应变,因时而动,因势而动,一定为陛下攻克滁州。”这句话要是出自别人之口,柴荣当场就会斥责夸夸其谈。但是赵匡胤刚刚以少胜多,打了胜仗,有目共睹。柴荣还是半信半疑,道:“倘若你觉得五千军马不够,朕随时给你增兵五千。”赵匡胤应声说是。
柴荣又道:“朕赏赐你三千贯钱,听说你却以朕的名义全都赏赐给了部下?”虽然面带微笑,这么不经意的一问,语气直如叙家长一般,但是赵匡胤心中却是一凛。他深知柴荣英明神武,一个回答不善,必然招致猜忌,当下道:“陛下不以臣粗陋,信任有加,拔擢重用,臣虽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陛下之恩。在臣心里,陛下信任臣,才是最宝贵的。至于钱财,非臣所愿。臣这么做,也是要让将士们知道,陛下赏罚分明。部下们得了赏赐,没有一个不感恩戴德,无不起誓,效忠陛下。”三千贯钱算是一笔横财,但是他性情豪迈爽朗,出手大方,压根就不放在眼里,没有想过独吞赏赐。再说自己名利双收,如果一毛不拔,部下们看在眼里,势必记恨在心,以后的兵就不好带了。这番回答不但尽显忠心,而且声情并茂。柴荣十分满意,心中仅存的疑心也消弭于无形了。出了行宫,赵匡胤点齐军马,奔赴滁州。
滁州位于寿州之东,是扼守南唐都城金陵的西北门户。而滁州的门户则是滁山和石驼山,悬崖峭壁,山谷高深,险峻莫测。以两山之险,夹口处另设一关,正是清流关。在清流关之后,才是滁州城。寿州虽然城池坚厚,却无山形地势之险,而清流关据险而倚,更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这次五千军马攻打滁州十万重兵,这可是以一打二十,不啻以卵击石。军马们心中都没有底,并不知道去了滁州,还能不能活着回来。一路行军,无不心情沉重,忐忑难安。反观赵匡胤似乎心情好的无以复加,不但换了簇新的铠甲,甚至连马鞍都换成新的了。铠甲兵刃明光锃亮,光彩照人,在军马之中格外显眼。石守信道:“都虞候,你一身簇新,似乎太招眼了,万一给南唐人认出来了,那可就麻烦了。”赵匡胤哈哈一笑,道:“你说我像是在招摇过市罢?我就是要让南唐人认出我,让南唐人知道我就是赵匡胤。”石守信道:“万一敌人暗箭伤人,实是防不胜防啊。”赵匡胤昂然道:“以我的武功,五十步之外,没有羽箭能伤到我。”石守信道:“话虽如此,可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还是小心为好。”赵匡胤微微一笑,道:“我心中有数。”顿了一顿,又道:“瞧你们一个个愁眉苦脸的样子,都不想出战吗?”石守信皱眉道:“这次是五千军马攻打滁州十万重兵,似乎去送死一样...”赵匡胤打断他说话,道:“因此你们就害怕了?”石守信不答,算是默认了。
赵匡胤又道:“你也害怕了?”石守信昂首挺胸道:“都虞候指到哪里,我就打到哪里,莫说五千打十万,就算是二十万,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赵匡胤道:“这就是了,我想你也不是怂蛋脓包。告诉大家,此战必胜,要他们把心放在肚子里。”石守信闻言大喜,道:“都虞候有获胜的办法?”那知赵匡胤摇头道:“我又不是神仙,没到滁州怎么就有办法了?”石守信一阵愕然,嗫嚅道:“都虞候还没有想出办法,叫我怎么对大家说?”赵匡胤皱眉道:“你的脑筋怎么不会转弯?我要你这么说,意在激励士气。倘若说是去送死,五千军马还不一哄而散了?随你怎么口若悬河,一定要说咱们必会大获全胜。”眼见他面有忧色,又道:“到了滁州,我必有取胜的计策。论说打仗,没有一定的成法,绝不能因循守旧,墨守成规。遇上甚么样的敌人,就怎么用兵。一言以蔽之,出奇方能致胜。”石守信似有所悟,道:“我明白了,管他甚么阴谋诡计,只要能打败敌人,就要不择手段。”赵匡胤大笑一声,道:“这正是兵法之精髓,看来你开窍了。”石守信笑道:“跟随都虞候这么久了,便是榆木脑袋也该变聪明了。”
来到清流关,赵匡胤陈兵于关下叫阵。皇甫晖和姚凤来到城楼,观察敌情。皇甫晖五十多岁年纪,身形高瘦。而姚凤比他矮一个脑袋,身材十分敦实。皇甫晖道:“来者何人?”赵匡胤仰望关隘,大声道:“我乃大周殿前都虞候赵匡胤。”皇甫晖和姚凤对望一眼,心中惊疑不定。姚凤道:“原来这毛头小子就是一箭射杀何延锡,大败涂山守军的赵匡胤。”皇甫晖不答,对着关下问道:“赵匡胤,你来此做甚?”赵匡胤似乎听到最好笑的笑话一般,昂首大笑,道:“你这话问的好生奇怪,我来此当然是为了攻打清流关,难不成做客来了?”石守信笑道:“倘若是来做客,你们放不放咱们进关?”五千军马哗然大笑起来。
赵匡胤又道:“听说皇甫晖和姚凤镇守清流关,请他们出来与我交战罢。”皇甫晖和姚凤都头戴铜盔,身穿精铁鳞甲,腰悬宝剑。只有将军才有这样的一身装束,寻常人物就是想穿,既不够格也没有那个地位。赵匡胤虽然没有见过他们,但是从他们一身装束就猜到八九不离十。之所以这般明知故问,其实是故意为之,大有深意。原来来到关隘下,他观察四周地形。清流关倚山而凿,而山势陡峭,要攀援而上,攻入关内,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除非插上翅膀,从天而降。要夺取清流关,唯有激怒南唐军,要他们自己打开城门,从而由城门攻入。倘若南唐军坚守不战,别说五千军马,就是再有五千,也难以破城而入。
姚凤怒道:“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睁大眼睛看清楚了,我是姚凤,他是皇甫晖。”赵匡胤眨眼道:“石守信,我眼里进了沙子,看不太清楚,你替我看看,他们究竟是冒名顶替之人,还是真身?”当初在天雄军,十兄弟义气相投,性情相近,于是结拜成异兄兄弟。自从入了殿前司,赵匡胤和石守信、王审琦等人形影不离,虽然说不上心有灵犀,但是彼此一个手势一个眼神,皆能心领神会。石守信当下瞪大眼睛,装模作样对着关隘上瞅了又瞅看了又看,道:“我看是罢。”赵匡胤佯怒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能模棱两可?听说皇甫晖是应援使,姚凤是兵马都监,当日他们率领南唐军前往寿州增援。正阳大战的时候,他们尚在百里之外,听你何延锡战败身亡,就吓得魂飞魄散,丢盔弃甲,逃往了清流关。”石守信道:“都虞候,你说的就是他们呀。”赵匡胤故作惊讶,道:“原来就是关上二人吗?”石守信颔首道:“正是,正是。”两人一唱一和,及尽嘲讽羞辱之能事。
姚凤怒火中烧,气得老脸发黑,怒道:“赵匡胤,我跟你拼了。”赵匡胤正是要激怒他们,自是求之不得,笑道:“有种的就开关应战,要是没有胆量,本虞候也不强求,你们还是继续做缩头乌龟罢。”石守信笑道:“都虞候,我想做缩头乌龟的滋味一定妙不可言。”赵匡胤问道:“何以见得?”石守信抬手而指,道:“看他们在关上悠闲自得的样子就知道了。”周军又是哗然大笑。
姚凤气肺为之炸,眼中布满了血丝,拔出宝剑,咬牙道:“赵匡胤,我不把你剁成肉糜,誓不为人。”当下就要出关应战。皇甫晖道:“且慢。”姚凤大声道:“那小子这样羞辱你我,你能忍气吞声,我却不能。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对众兵卒道:“大家随我出关。”南唐军同仇敌忾,怒骂呐喊着就要出关。皇甫晖一把拽住姚凤,道:“是守关要紧还是脸面要紧?”姚凤想了一阵,咬牙道:“当然是守关要紧啊。”皇甫晖道:“既然守关要紧,你就听我的。倘若觉得脸面事大,受不得屈辱,竟可出关迎战,我绝不拦你。”姚凤道:“我一个人出关,绝不连累你。”皇甫晖道:“你我在一条船上,我能眼睁睁的看着你独自出关送命吗?”夺过他手里的宝剑,插回剑鞘,道:“这小子诡计多端,正是要激怒你我,出关迎战。如果咱们贸然出关,岂不正中了他的阴谋诡计?”姚凤道:“他们只有区区五千军马,纵然有甚么阴谋诡计,我也不怕。”
皇甫晖道:“从涂山逃回来的兵士说道,当天二百名敌军为诱饵,引诱何延锡出战,结果中了埋伏,致使全军覆没。会不会他故技重施,以五千军马为诱饵,引诱咱们打开关门呢?”姚凤连连摇头,道:“那有以五千军马为诱饵的道理?”皇甫晖道:“敌军要的不仅仅是清流关而已,而是滁州。滁州驻有十万重兵,这五千军马只是诱饵,后面说不定埋伏了十万二十万敌军。只要关门一开,敌军四面八方涌入关内。清流关失守,滁州势必岌岌可危,咱们纵然身经百战,也无力回天了。何延锡正是轻敌,才中了他的阴谋诡计。前车之鉴,咱们不得不妨。”姚凤道:“话虽如此,可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皇甫晖嘿嘿冷笑,道:“他是存心在气咱们,给他嘲讽几句又有何妨?你我又没有掉一块肉,没有甚么好生气的。他要速战速决,咱们偏不让他称心如意。就这么耗着,耗到他们军心动摇,自己先沉不住气,再打开关门,一鼓作气,击退敌军。”转过身去,对众军大声道:“没有我的军令,谁也不许擅自打开关门。”众军应声说是。
赵匡胤对着关上大声道:“你们商量好了没有?”姚凤正要答话,皇甫晖道:“莫要理会他。”姚凤道:“要是他骂人呢?”皇甫晖斩钉截铁道:“那就当他在放屁罢了。”姚凤咬了咬牙,道:“且留你多活几天。”赵匡胤等来等去,关上除了增添了守军之外,再也没有动静,而皇甫晖和姚凤也已经不知去向。皇甫晖唯恐姚凤沉不住气,贸然出战,为了让他眼不见心不烦,和他一起下关,前往军营,商议对策。
赵匡胤眼见南唐军坚守不战,当下下令军士们轮番辱骂。五千军马当下分成五拨,对着关隘上大肆辱骂,顿时污言秽语铺天盖地。关隘上的南唐军严守军令,来个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有人实在忍不住,索性脱下裤子,对着关下撒尿,引的周军一片嘘声。苗训道:“南唐军打定主意坚守不战,看来辱骂也不能激怒他们。”赵匡胤沉吟片刻,于是派遣二十名健卒勘察附近山势地形,看看有没有捷径绕到清流关后方。其实叫骂一点不比真刀真枪的厮杀轻松,周军叫骂大半天,虽然不使力气,可是口干舌燥,嗓子冒烟,一大半人都已经嗓子沙哑了。
暮云低徊,烟雾弥漫,已经是黄昏时分。赵匡胤想起半天没有看到苗训了,于是命人四下寻找。石守信道:“我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苗先生,我看他临阵脱逃了。”赵匡胤断然摇头,道:“苗先生不是那样的人。”王审琦道:“那么他为甚么忽然不见了呢?就算要去哪里,也该打个招呼不是?”石守信连连点头,道:“是啊,清流关不好打,他黔驴技穷,因此灰溜溜自己走了。”赵匡胤虽然不知道苗训为何不辞而别,但是坚信事出有因,道:“我相信苗先生人品正直,正如我一样的信任你们,谁也不许说苗先生的不是。”勘察地形的健卒们陆续回来禀告,附近没有别的道路,要进出清流关,唯有关口大门这一条路径。
这时皇甫晖和姚凤登上关隘,黄甫晖询问裨将,道:“敌人情形如何?”那裨将道:“敌军骂了大半天,都把嗓子喊哑了,这会才安静下来。”皇甫晖嘿嘿一笑,道:“他们是骂累了,没有力气了。清流关从山石之中开凿而成,关隘与悬崖峭壁浑然一体,除了鸟雀可以飞渡之外,人力决计无法攀援。”转头对姚凤道:“敌人肝火旺盛,且让他们吹吹西北风,败败火气。”又对那裨将道:“为防敌军偷袭,夜晚加派人手,务必打起精神。”那裨将颔首答是。姚凤笑道:“赵匡胤虽然诡计多端,终究是乳臭未干的小子,哪里是你的对手。”皇甫晖道:“他五千打两万,手段高明之极,咱们不可轻敌大意。”
次日周军锲而不舍,犹在关下叫阵。晌午过后,石守信道:“都虞候,咱们带得干粮和水都快完了,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王审琦道:“是啊,要快点想办法破关而入。一旦南唐军知道了咱们的虚实,冲杀出来,必败无疑。”赵匡胤何尝不想破关而入,然则南唐军坚守关隘,并不出战,以不变应万变。任他足智多谋,却也一筹莫展。
正说之间,苗训领着一名猎户行来。韩重赟道:“是苗先生,苗先生回来了。”赵匡胤心中大喜,迎上前去,道:“苗先生,你去了哪里,到处找不到你,可急死我了。”苗训微微一笑,道:“我给你找了一个本地的猎户,他知道山间有条小路,可以绕到清流关的后面,并且愿意带路。”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大喜过望。王彦升叫道:“还等甚么,现在就绕到清流关后面去,杀南唐军一个措手不及。”苗训不紧不慢道:“南唐军或有防备,夜间再动手。”赵匡胤觉得言之有理,道:“咱们现在忽然不见了,南唐军必定起疑。到了夜晚,趁着夜色,悄无声息离开。南唐军看不清楚,以为咱们还在关下。吩咐下去,该怎么叫阵还是怎么叫阵。”石守信等人当下传令叫阵,周军重整旗鼓,又对着关上南唐军大骂起来。
赵匡胤笑道:“苗先生能找到一个领路的本地人,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不知先生用的甚么办法?”苗训微微一笑,当下娓娓道来。原来昨日他查看地形,心想清流关算是前门,那么关隘的后面就是后门。如果能找到通往后方的路径,夺取关隘,易如反掌。他并未告知赵匡胤,骑上军马,独自悄然而去。正行之间,但见前面一名猎户沿着山脉而行。他当下驰马追上,道:“请问你是猎户吗?”那猎户见他身穿一袭道袍,衣袂飘飘,大有道骨仙风之势,行了一礼,道:“见过道长。”原来苗训虽然在军中为赵匡胤出谋划策,可是仍然身穿道袍。
苗训下得马来,微微一笑,道:“请问你是本地人吗?”猎户颔首道:“我生在此长在此,正是本地人。”苗训又道:“那么请问,山间有没有路径能够绕到清流关后面?”猎户道:“有啊。”苗训心中一喜,问道:“我要绕到清流关后面,你愿不愿意给我带路?”猎户心中大奇,道:“道长放着正门不走,为何要翻山越岭走小路?山上小路不但崎岖不平,而且还要渡过河流,万一遇上毒蛇野兽,更不是好玩的。”苗训乃是谦谦君子,不愿说假话骗人,当下道:“我在周军之中,周军要攻打清流关,可是进不去,因此想找一条捷径。”猎户神色大变,道:“我是南唐人,道长要我带路助周军攻打清流关,只怕不合适罢?”
苗训见他不愿变节,只有另辟蹊径了,道:“你自小父母双亡,没有亲人,一个人孤苦伶仃。”猎户奇道:“道长怎么知道?”苗训微微一笑,道:“我虽然不是神仙,但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你的事是从面相上看出来的。”猎户问道:“道长会相面?”苗训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你相信相面吗?”猎户半信半疑,道:“说信也信,说不信也不信。”苗训道:“从你的面相上看,前半辈子虽然贫困,但是后半辈子却能享福。”猎户心中大喜,问道:“我会有儿子吗?”苗训道:“不但会有儿子,而且儿女双全。”猎户哈哈大笑,道:“你别拿好听的话诓骗我了,我就是个苦命的人,这辈子注定无儿无女,孤独一生。”言罢大步而去。
苗训岂会轻易放弃,跟随猎户来到半山腰的居处。猎户笑道:“我一个人,地方简陋的很,道长请坐。”言罢自顾宰杀猎物,一锅炖了。掌灯时分,猎户揭开锅盖,顿时异香扑鼻,道:“道长吃肉吗?”苗训道:“我虽然饮食清淡,以素为主,但也偶尔吃肉。”猎户笑道:“道长请。”两人坐在锅边,吃了起来。苗训道:“你怎么知道注定孤独一生?”猎户叹息一声,道:“我也找人算过。”苗训道:“他们艺学未精,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罢了。”忽然抓住猎户左手手腕,道:“你的心跳时快时慢,脉象涩滑,是不是偶尔会胸口疼或背后疼,疼痛来时没有丝毫征兆,发病的时间越来越近?”猎户瞪大眼睛,连声说是,道:“请教道长,这是甚么病,有救没有?”苗训道:“有救倒是有救,就看你听不听我的了。”猎户道:“我听道长的,甚么都听。”
苗训道:“有纸笔没有,我给你开个药方。”猎户挠耳道:“我一个猎户,又不是读书人,没有笔纸。”四下张望,道:“猎物的血水还没有干,在皮毛上开药方成不成?”苗训道:“这也使得。”当下手沾血水,在猎物皮毛上写了药方,又道:“你这是心口疼,我开的药方虽然不能彻底治愈你的病,但是有缓解的功效。以后饮食务必清淡,少吃大荤大油。”猎户连声说是,又道:“道长给我开了药方,我愿意为道长领路。”苗训拿出两块金锭,交到猎户手中,道:“这是给你的酬劳。”猎户推辞不受,苗训道:“从你的面相来看,后半辈子虽然不会大富大贵,却也衣食无忧。拿着这两锭金子,娶妻生子。此乃天意,天意不可违。”听到这里,猎户才收下金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