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嘴上说着关心的话,其实眼角噙着不能言明的笑意。
眼珠子不安分的滴溜溜转,分明就是想吃瓜看热闹,等着常大成去大牢回来,再给他们诉苦,说点内情给听。
等秀珠娘回家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
围在饺子铺门口的人还挺多的,看见秀珠娘大家齐刷刷的看过去。
被陌生人盯着看一整天,秀珠娘早就麻木了。
这些不算什么,比不上她亲耳听见知县老爷的判决。
她走到饺子铺门口,人群自然让开一条道路给她过。
秀珠娘一眼就看见常大成,瘫在地上,四肢僵硬动弹不得,她猛然扑上去推人:“当家的,当家的,你到底怎么了?”
没有得到回应,她埋怨的回头,瞪周围的围观人群:“你们,你们看见我男人病倒了,怎么不知道送去医馆?”
秀珠娘对周围的人厉声质问,只换来其他人的淡漠一笑:“我们没钱怎么管?拿什么管?”
没钱?住在石头镇的人,谁身上没有两个钱。
秀珠娘知道这是推脱之词,不过她来不及计较。只顾着说:“当家的,你要清醒一点啊!”
“我们家秀珠被判了秋后流放啊!”
“你要是倒下了,这个家谁来支撑啊!”
“当家的,你快振作起来,我们一起回老宅,求求爹,让他老人家想想办法啊!”
秀珠娘在哭诉,旁边围观的人,小心的出言提示。
“其实你们家老宅的人,已经来过了。”
秀珠娘喜出望外,她就知道,出了事情,老宅的人不会放着不管的。
“啊?他们人在哪里,他们怎么说?”
“你婆婆说,她来通知你被休了。”
“你公公说,他来通知常大成正式分家。”
“至于你兄弟,和兄弟媳妇,两人是来接孩子的。”
最后一句是当面揭短,连一条底裤都不给别人剩了。
对于常聪明的事,秀珠娘心知肚明,顿时羞红了脸,也气恼了。
分家就算了,她早就想分家了。只是碍于体面不想亲口说罢了。
至于被婆婆做主休了,她气不打一处来。
“凭什么休了我?这个家里里外外,哪一点不是我来操心,我在饺子铺起早贪黑的忙,他们老两口,不用干活就有饭吃。”
“老太太有什么资格休了我?”
秀珠娘气急败坏的说,其他人听了不为所动。
“你们家的事情谁知道啊,反正我们就是传话的人,你现在回来了,你们家的家务事,自己解决吧。”
淡淡说完,大家三三两两的散开。
他们等在这里就是图个热闹看,又不想惹上一身腥。
饺子铺一下,就少了许多人围观,秀珠娘连拖带拽的,才把常大成从地上扶起来。
此时天快黑尽了,关上铺子门,扶常大成回家歇着,打发马婆子去求医。
任由常大成家兵荒马乱,常喜一家人喝了独参汤开始安睡。
第二日,天光乍现,文芙蓉早早把女儿推醒。
“喜宝,今天是去村学的第一天,你可不要迟到哦,快点起来了。”
文芙蓉在旁边看着整齐的儒服,把睡眼惺忪的常喜从被窝里面拎起来,打算帮她把衣裳穿好。
常喜坐在床边,揉了揉眼角,小老虎整晚都趴在她鞋子上睡觉,她的小脚丫恰好能垫在小乖虎毛茸茸的背上。
小乖感受到了常喜的气息,它慵懒的张开虎眼,主动侧身趴着,回头用温热的舌头舔了舔常喜的脚心。
脚底板被湿热,带着倒刺的舌头刮过,常喜彻底醒了:“娘我自己来吧。”
文芙蓉出去带上门,去另外两间屋子,把常家三兄弟喊起来。
常平年长喊一声就自己起身了。
常安和常乐不愿意起床,被文芙蓉拧着耳朵掀被子,这才不情不愿的穿儒服。
四兄妹穿得一模一样,坐在一起吃早饭,光是看就觉得赏心悦目,更何况其中有一对龙凤胎。
文芙蓉自己也是频频抬眸打量他们,几个孩子被看得不好意思。
离家的时候,背上文芙蓉准备的书袋,里面虽然空空的,但是有了书袋,就有读书人的样子。
四个人的书袋,倒是各有不同。
常喜印染的是三叶苜蓿草,常平印染的是罗汉松,常安印染的是胡杨树的叶子,常乐印染的是文竹的枝条。
她正慢慢欣赏呢,就走到村学门口了。
其实她现在借住的祖产,距离村学不算远,光靠脚程走,也就一刻钟的功夫,相当于从她家走到村医家的距离,两个地方只是方向不同,距离差不多。
今天第一天入学,常家四兄妹多少有点紧张,来到村学大门口,谁都没有先进去。
常喜没有贸然进去的原因,也是怕古人的繁文缛节多,她不知道该如何与夫子同窗打招呼。
心里正纠结着。
此时曹景修也过来了,其实他有童生资格,知识学得深,平素时间写文章居多。
村学是专门给蒙学的孩子设的,他并不需要过来上课,今日来也是特意为之。
看见常家四兄妹有些拘谨,曹景修觉得自己来对了。
他一样穿着儒服,和大家一般无二。
“我带你们进去吧。”
有他领头,大家终于跨进了村学的大门。
二进的院子里面,布局很朴素,前院是给小孩子念书习字用的,后院是村学夫子一家的居所。
院内已经有其他小孩在嬉笑打闹,两拨人互相都认识,他们是太行村的富农,家境比较好不愁吃穿,小孩被送来读书识字。
富农的孩子,一般不和贫农和佃户的孩子在一起玩,所以他们虽然都认识,可走在路上,却不会主动彼此打招呼。
村子也就这么大点地方,昨天的事情经过一整夜的发酵,几乎村里家家户户都知道了。
小孩子们嗖的聚拢在一起,压低了嗓音,对着曹景修身后的常喜指指点点。
“看见没有?她就是常喜。”
“从来没听说过女子也要读书识字的,女子又不能考科举她来干什么?”
“哎哟,她来了会影响我们念书吧?”
“是呀,女孩子成天叽叽喳喳,比树上的鸟儿还要吵,有她在我们肯定会受影响的。”
常家小孩虽然听不真切,但都不悦的皱紧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