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寒递上名帖，倒是惹得登记之人有些侧目。因为如今征兵并非强制，没有落实到户，而且郧县人家多数不那么艰苦，没有为著那点补贴粮去当兵的。眼前这少年模样不俗，衣饰不错，看着像是有钱人家的小公子，竟然也肯来当兵？
不过征不到兵，他们也苦恼得很，只怕一直征不到，朝廷将自愿当兵的条例，改成了安排到家到户，那样就更麻烦。
因此对着面前的少年，办事之人堆满了笑，言说少年年纪轻轻就有所胸襟，真是不错。
李牧寒没与他废话，登记完毕自去了食铺里头，买了靳甜甜爱吃的酱香猪肘，想了想，又买了点邓芝和虎子爱吃的零嘴，这才拎着食包回了家。
刚到家，就遇见胡大夫抱着一壶酒，欢欢喜喜与高翔道别。
李牧寒的脚步停住，站着门口惶恐不安，竟有些期期艾艾之感。
高翔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你偷偷去学什么推拿？又不是请不到大夫，浪费这个时辰做什么？快些进来，今儿你嫂嫂给炖了汤。"
李牧寒耳朵红得滴血，面上强装镇定："反正我也无事……只可惜马上要去从军，往后没机会给姐姐……按摩了。"
高翔接过他手中的食物，送去灶房摆了，招呼一家子来吃饭。
相较于啰嗦的靳甜甜和张蓉，家里的两个男人倒是淡定许多，说李牧寒年岁大了，总要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来，总不能一辈子跟在靳甜甜后头，做个闷头干活的伙计吧。
李牧寒一语不发，听到张蓉说什么，建功立业，将来也能寻到合适的夫人时，才抬起头正色道："其实我倒宁愿跟在姐姐后面做个伙计。"
张蓉呸了声："胡说八道，若你总是依附你姐姐，好人家的女儿谁看得上你？"
李牧寒也不介意，轻笑一声问："那好人家的女儿，都喜欢什么样的？"
张蓉板著指头："长得好，家世不错，还有自己的能力，这样的儿郎才是女儿家喜欢的人。"
高翔听了这话，立时闹开了，大抵是说，难道自己不好，难道当初张蓉嫁给他是迫不得已的？
李牧寒倒也没听二人的争论，只低头细想着，这三样都出众的，可不就是那陈家的关羽。
张飞没想那么多，给李牧寒碗里夹了个鸡腿："多吃一点，你就是太瘦了。也莫听你兄嫂胡说，你还小，男儿二十再娶妻那也不急的。"
说罢又无比叹息："倒是你姐姐，如今都十**岁了，高不成低不就，我才是真的担心。"
靳甜甜毫不在意："担心我做什么？我如今自立女户，手里头又有银钱，便是一辈子不嫁，那也不是事儿。"
张飞连忙呵斥："甜甜不许乱说，哪有女儿家不嫁人的？回头人家还不笑话你？"
李牧寒搭腔："有什么可笑话的？我姐姐这样的品貌，可不是一般人能匹配的。更何况她都是乡君了，伯伯还想在锡田镇给她寻个人不成？"
张飞最发愁的就是这个，虽说他对着外头那些个人，都是一脸不屑，说自己家中的乡君不是愁嫁的。但躲在屋里头着急的还是他，那个陈大人虽则有信过来，可偏偏眼瞅著甜甜丫头是个不上心的。
不嫁去陈家那等好人家，甜甜丫头还能嫁到哪里去？
李牧寒继续道："等回头我挣了军功，便是养甜甜一辈子也使得。"
若非是张飞这会儿不便动弹，真要起身揍李牧寒一顿，什么叫养甜甜一辈子，难道甜甜一辈傅佥嫁不出去吗？
李牧寒没理会张飞的暴怒，只一本正经盯着靳甜甜："甜甜，婚姻是大事，宁缺毋滥。"
靳甜甜深以为然，微微笑着点头："你莫要担心我，倒是你这一去，可要常常寄信回来，不许逞能，知道吗？"
这样絮叨的话语，一直持续到李牧寒启程，一家子大小依依不舍，还是将李牧寒送走了。
送走李牧寒没几天，靳甜甜又迎来了从前的那位万老爷。
张家上下对万老爷是如临大敌，不过万老爷这次来，脸色陈恳，一点也没有从前那轻浮求娶的模样。
"我是路过此地，便想过来看看你们一切可好。"
他既然有礼，靳甜甜自不会为难他，当下点头称一切都好，又随意问了一句："万老爷这是要往哪里去？"
万老爷微笑："我是准备去坞云。"
万家是大蜀有名的商家，去坞云贩货实属正常，但许是之前坞云府的来信，让靳甜甜心里头有了计较。此刻听万老爷这般说，她抬头看他一眼，踌躇片刻。
"听闻坞云的货物精美，价值不菲，想来那坞云一定是个好地方呢。"
万老爷淡淡摇头："若说精美也不尽然，坞云的货品胜在奇特而已。至于地方，靠近蛮夷之地，风沙甚大，也不是个好去处。"
靳甜甜疑惑看着他，既然这样不好，你还去做什么？
万老爷似乎看到她心中的想法，继续微笑着："原本即便是贩售货品，也不需要我亲自前往。不过战事将起，万家备好了车马粮草，先行运送过去。"
靳甜甜更是诧异，车马粮草是朝廷该准备的东西，怎的竟然让商户先行准备？这也就罢了，即便朝廷指派商户，不该是指派身为第一皇商的乔家？
难不成，这第一皇商将要易主，改为万家了？
靳甜甜与那乔家有过一次交道，是不大喜欢乔家自视甚高，瞧不起旁人家的感觉。但是乔家是数代钦点的皇商，哪里是一会儿就能改变的？
万老爷饮张飞沏过来的苦茶，苦涩的味道掩盖住茶水原本的香气，但竟然不让人生厌，就如这一家子一样。
他抬起头："这种大事，朝廷的官员们都推却这押送粮草的差使，他们知道户部没有钱，这差使捞不到油水，日后当真发了战事，后头的补给跟不上，受责罚的还是他们。最后是户部郎中陈大人领了差使，乐意亲自押送粮草前往。"
户部郎中陈大人？
靳甜甜睁大眼，问了声："可是……从前在郧县任职的，陈家四郎？"
万老爷点点头："正是他。我知他从前与姑娘有旧，不过这一回非是他不肯前来看望你，实在是他手中的事务千头万绪，筹集粮草的事情，已然是让他分身乏术。"
靳甜甜并不在意这些，只是疑惑，为何万家会掺和其中。
万老爷云淡清风："人们常说无奸不商，好似我们没有心肝一般。从前我也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但上回，听了靳姑娘一席话，我倒有种豁然开朗之感。第一第二对于万家来说，无非是虚名罢了，可是细想下来，万家这泼天的富贵，没有丝毫底蕴根基支撑，顷刻间倒塌也是正常。"
他抬头怔怔的看了靳甜甜一会儿，才又道："底蕴这种东西，不是说有就有的，比较起来，良心才是第一步。人们常鄙薄商人短视，可是若没有商人，人之交往，国之发展，哪里能快得起来？这次我知道边防战鼓将要敲响，心中便是想着，万家走到如今这一步，原也该行一行造福百姓之事了。"
一直到万老爷与靳甜甜告别，出门蹬车离去，张飞才后怕的拍拍胸脯，看着靳甜甜问："我可生怕他又来一糟，逼迫着你嫁给他。如今李牧寒不在，陈大人也离开郧县了，他若强迫于你，我都不知该怎么办。"
"他不会的。"靳甜甜没有多说，回去将桌上冷了一半的茶饮了，"不过伯伯沏茶的功夫可比以前好多了。"
张飞嘿嘿一笑，没有说话。
靳甜甜看着窗外，他们窝在小镇上，对外头的大事只是略有所闻。可是今日她才惊觉，风平浪静只在这一隅之地，外头早已被狂风暴雨所侵袭。不然为何他们这里听到的只是自愿征兵的消息，但朝廷竟然已经安排了辎重，早早的运往坞云？
至于那个万老爷，她从前想着，大抵是个万家嫡支子辈，所以那般随心所欲。可是如今瞧来，这位万老爷在万家，定然是有许多的权利，才会让家族里头同意他接下这乔家不乐意要的烂摊子。
她站起身找到高翔："我打算出去走走。"
高翔窝在灶房，与张蓉一道做晚饭，听了这话诧异回头看了妹妹一眼问："你想去哪里？等吃了晚饭，我们一道去。"
靳甜甜摇摇头："不是这个意思，我打算往别的州县城镇，四处走走看看。"
高翔停了手上的动作："你想去开铺子吗？这些事情，不都是二叔他们操持的？你只管在家里头主持大局，等他们的信件回来就成。"
靳甜甜笑起来："哥哥的话，倒是让我想起赵括纸上谈兵的故事来。其实开铺子也是这样，我不过是通过州府递给我的信，胡乱琢磨，想着哪里合适，就让人去哪里开铺子。可这些都是别人说给我听的，我并不曾真正自己看到，哪里能作数？我想亲自去，亲自选，更想亲自打理属于我的铺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