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子昂回想着陪婉宁来的这一趟梁州,想不到高高兴兴地来,如此悲痛地回去。真的是自己和婉宁都没有想到的事。
他想不到李家会遭受这样的变故。
无论如何,他和婉宁的婚约仍旧应该继续。无论如何,他都要跟婉宁在一起。
他心里明白父亲一心要跟李家联姻,图的是李家的地位,而如今李伯父去世,李家只剩孤苦的婉宁母女二人,他也就不那么在意跟李家联姻了。
他最是了解自己的父亲母亲,极有可能将高家主母的位子留给更值得联姻的人家,也就是家室更显赫的人家。
父亲母亲有可能不会承认婉宁正妻的地位。
虽然跟婉宁的婚事是他还未出生时的一个承诺,高家和李家共同的承诺。然而,娶妾也是联姻,也是信守承诺。
这是他所不能接受,也是婉宁不会接受的。他只接受婉宁是自己的妻子,此生都是。
高子昂不断琢磨着李政航生前的心思,他没有果断地将婉宁交给自己,一定就是担心高家会愧对婉宁,害怕自己照顾不好她。
他应该做的就是在父亲母亲那里做最大的努力,好在他们都喜欢婉宁,看着婉宁长大,了解婉宁的一切。他们也都认可婉宁有着高家主母的风范。
无论遭遇怎样的变故,他要跟婉宁在一起,一辈子都要在一起。
想到这里,他温柔地在婉宁额上一吻。
当然,这都是以后的事,眼下最重要的是帮助婉宁母女二人度过难关,尤其是撑过眼前的这一段时间。
婉宁碰到这样不幸的事,就越需要他,他就应该对婉宁更好。
他微微低下头,看着怀中的婉宁问:“婉妹妹,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对你说过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婉宁没有回答他,她看起来很疲惫,只是仿佛更加依赖他,往他怀里蹭了蹭。
“小时候说过的话,现在我还要说,从此以后就把哥哥当成你的亲人,我来照顾你。”
高子昂还想说些什么,失去了父亲,自己补不上这个空缺,至少让婉宁多一个亲人。后一想,说得再多,不如做到,也就没有再多说。
经过几天的颠簸,婉宁他们终于回到了长安城。
所有人先回的李府。
婉宁下马车时,刺眼的阳光毫不留情地射过来。连日来,眼睛早已哭得红肿,怎经得起这样强烈的照射?
她伸出手来挡住阳光,不由得抬头看了看天。
婉宁想到那天送父亲骑马远行,同样的阳光明媚。
那时盼着父亲一个多月后在阳光明媚的日子归来,今天父亲果不其然是在阳光明媚的日子回到李府,可是回来的却是父亲的骨灰!
婉宁抱着骨灰盒的双手抖得厉害,她怕把骨灰盒摔在地上,流着眼泪把盒子放了下来,蹲在那里一阵痛哭。
所有下人都过来安慰。
高子昂也走了过来,搂住了她。“婉宁,我们已经回来了,进府吧。”
好半天,婉宁情绪稍缓,才又抱起骨灰盒子,对着父亲说:“父亲,我们回自己家了。”
“你已经回来,不先去府上报平安吗?”婉宁转过头更咽着问高子昂。
“我先叫义儿回去,我跟你一起面对你母亲,你们这才是一片狼藉呢。”
婉宁知道这么大的事瞒不住母亲,只有跟母亲说实话。
所有的下人听说小姐回来都出去迎接,可是王韫芝没有,她坐在正堂的椅子上,忐忑不安。王韫芝忐忑不安已不是此刻的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婉宁出发去梁州,她心中就开始忧虑。
以夫君的性情,定不会让远方的亲人担心。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信函,明言身体不适,就一定是大事,最坏的估计是他想见家人最后一面!
看着脸色极不好的婉宁走进来,身旁还跟着表情同样凝重的高子昂,心中已想到几分。
婉宁将父亲的骨灰盒子轻轻放在地上,在王韫芝面前跪了下来:“母亲,女儿回来了。”
“你父亲还好吧?”淡淡的一句询问。
婉宁吞吞吐吐道:“父亲……父亲他,在梁州突发重病,目前父亲……已经离世。”
王韫芝恼怒,忽地起身,“啪”地一声,一记耳光重重地落在婉宁娇嫩的脸上:“好一个不孝的闺女,竟诅咒你的父亲!”
高子昂看着挨打的婉宁心疼极了,跪在王韫芝面前,将婉宁紧紧搂在怀里:“伯母,都是侄儿的错,没有将伯父平安接回,您要打就打我吧!”
“你要承担是吧?好!就让你承担。”说着,王韫芝捞起棍棒就朝他袭来。
没有长眼睛的棍棒一下一下重重落在高子昂的背和肩上,他护着婉宁,没有喊一句疼,也没有一句抱怨。
婉宁劝阻:“母亲,您别打了,不关哥哥的事。”
高子昂挨了一顿棍棒之后,王韫芝终于累了,瘫倒在地。“怎么就这么走了呢?”她积聚许久的眼泪哗地一下涌出,随后就是痛哭声。
婉宁抱着她,母女两个哭作一团。
半晌,王韫芝已哭得没有了力气,嘴里却还在低声地念叨着:“我们可怎么办?……叫我以后怎么活?……你为何就只留下我?……”等等一堆的话,让婉宁不知如何安慰。
婉宁只低低说了句:“母亲,婉宁在。”
可是王韫芝怎么可能听得进去?依然说个不停。
渐渐她似乎没有一点力气,仿佛撑不住了,随时都有可能晕过去。婉宁便将母亲扶回房,让她到床上休息。
王韫芝很快就闭上了双眼,昏睡过去。
安顿好母亲,婉宁擦了擦自己的眼泪,转身到正堂里抱起父亲的骨灰盒,将他放到了里屋,让父亲待在他最熟悉的房间里。
忙活完一切,婉宁才回到自己的房间。高子昂已在她房里等待了许久,婉宁命所有下人都退下。
“哥哥,母亲有没有打疼你?”
“没有,我没事。”
“你脱了衣服,给我看看。”婉宁近乎命令着。
反而高子昂有些微顾虑地说:“婉宁,我们没有肌肤之触,你不忌讳?”
婉宁果断道:“顾不了这些虚礼了。母亲现在大概也管不了我,你为了我挨打,我难道还要遮遮掩掩吗?”
“既然你都不顾忌,那我还顾虑啥?”
高子昂脱干净了上衣,婉宁仔细检查了一遍,说:“背部有一些淤青。我先给你揉一揉,然后给你上药。”
明明是自己受了伤,他还不忘安慰婉宁:“自幼没少挨揍,这点疼不算什么。婉妹妹,你不用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