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娘确实在跟王锦言商量家里办酒席的事情。
这一次, 王大娘是准备大办特办的。以前她手里没有那么多的钱,有心想要为王锦言长长脸面,也是有心无力。
不过而今的她, 手里虽然算不得大富大贵, 却也可以操办起一场很是不错的宴席了。
尤其是隔壁于家将场面办的这般热闹, 陆陆续续前来的宾客根本就在于家坐不下, 不得不在于家大门外又摆了好几桌酒菜……
王大娘没有打开自家大门,却隔着门缝去看过几眼。热闹,太热闹了!排场, 太排场了!
也是以,王大娘就有心想要跟于家比一比, 同时也是为了让王锦言这位举人老爷的身份彰显的更加货真价实。
“锦言, 娘是想着, 咱们也要办流水席。这样一来, 咱们那一天肯定很忙,估计得请村长帮帮忙,再把夫子请过来为你坐镇……”王大娘想的还是很周全的。王家没有合适的男/性/长辈可以出面帮忙招待,那就把村里的夫子请过来。
在王大娘的眼里和心里, 上米村的夫子无疑就是王锦言的贵人。王锦言早些年就是因着夫子的赏识,才能走到今时今日。趁着这次流水席,王大娘亦想要认认真真的帮王锦言办一场谢师宴。
“好。村长和夫子那边,我去说。”王锦言也很清楚, 如果那一日的场面要办大, 光靠他和王大娘肯定是不可能的。
先不说到时候的吃食需要很多,光是招待人手上,他们王家就少之又少。
“娘、夫君,我娘家爹娘和一众叔伯兄弟, 都可以过来帮忙。”许如心才刚收拾好屋子走出来,就听到王大娘在跟王锦言说要请人帮忙。二话不说,她表了态。
王家没有很多亲戚,许如心是知道的。这个时候她当然要好好表现表现。倒不是为了帮许家人巴结王家,而是为了她自己在王大娘和王锦言面前更有几分份量。
如若是在五水县,许如心毫无疑问比不过张倩儿,也没有底气跟张倩儿一争高下。可回了上米村,便是许如心的主场。
倘若这个时候她还不抓紧机会好好表现表现,就真的没有其他地方可以抢占上风了。
说起此事,许如心颇为感激张倩儿的高傲。
要不是张倩儿看不上上米村,不愿意跟随王锦言回来上米村,只怕而今许如心才是最难堪的那一人。又怎么可能找得到机会力证自己对王锦言、对整个王家的重要性?
“我们王家的流水席,找你们许家人来帮忙干活和招待,算什么事?丢不丢人?你是生怕不会落人口实是不是?”然而,让许如心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她这一开口非但没有换来王大娘和王锦言的感激,反而被王大娘直接来了个劈头盖脸的责骂。
在五水县的时候,王大娘虽然嘴上没有说过,表面上跟张倩儿也还算和平共处。可王大娘午夜梦回的时候,心里别提多么不是滋味了。
为何在上米村的时候,她不愿意出门走动?那是因为她看不上上米村这些乡亲的粗鄙。
为何去了五水县,住在五水巷那么好的地方,她还是不愿出门交际?不是觉得自己身份低了、见不得人,而是担心会从外人的嘴里听到对王锦言的贬低。
尽管嘴上很不想承认,可王大娘心里比谁都更加清楚,王锦言娶了张倩儿又住进张家给张倩儿陪嫁的宅院后,外人会怎么想王锦言,又会怎么看王锦言。
王大娘之所以一直不说,无外乎是想要假装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切不过是她的自欺欺人罢了。
只不过他们王家确实出身不高,在五水巷又实在没有根基,王大娘这才选择了妥协和无视。
可回了上米村,一切就不一样了。他们王家自己的地盘上,还能被人小瞧了去?许如心这根本就不是在帮忙,反而是在故意坏事。
许如心本意是帮忙,却没想到会被王大娘当面斥责,直让许如心闹了个大红脸。
抿抿嘴,许如心着实委屈,当即想要开口解释:“娘,我不是,我只是……”
“你不是什么不是?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咱们王家人自己讨论事儿,你却跑来横/插/一杠子。许如心,你该不会真忘了自己的身份吧?”冷笑一声,王大娘这番话就很有些不客气了。
许如心顿时就红了眼圈,不敢置信的看着王大娘:“娘,我是小君的亲娘!”
“那又怎么样?小君是咱们王家的亲孙子,我这个当奶奶的肯定认。但你么……”王大娘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一切尽在不言中。
许如心到底还是有些忍不住了,伸出手想要去拽王锦言的衣袖,寄望王锦言能出言护着她。
王锦言倒也不是不愿护着她。只不过眼下这个场合不合适,而且许如心方才的话确实有些逾越,也的确不适合。
“娘,我先去找夫子。”今天这样的场合,村长肯定会去隔壁于家喝喜酒,但是夫子肯定不会去。这是王锦言凭借多年对夫子的了解得出的结论,也是他去见夫子的最佳时机。
“好,你快去吧!”点点头,王大娘回道。
王锦言便起身出门了。
怎么也没想到,王锦言就这样说走就走,许如心不由就愣住了。她还以为,至少王锦言会站在她这一边。可没成想,她又是自作多情了。
目送王锦言离开家里,王大娘的脸色瞬间又冷了下来,瞥向许如心的眼神直接就带上了刀子:“还闲在这里干什么?等着我做好饭伺候你吃?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没看见咱家厨房的锅灶都还是冷的?”
许如心已经委屈的不想说话,直接就转过身,面带怨气的冲向了厨房。
偏偏王大娘还不满足,语气满是不屑的埋怨道:“咱们王家到底是造的什么孽,偏偏就娶了这么个只会偷懒的麻烦精过门……”
许如心脚步微顿,双手紧紧握拳,深吸一口气,强行按捺下转身去找王大娘当面对峙的念头,提脚快步进了厨房。
到底谁才是只会偷懒的麻烦精?自打嫁入王家,她做了多少事、干了多少活?王大娘是瞎子吗?居然指鹿为马的反过来斥责她不干活,简直是莫名其妙!
亏她曾经还因为相信王大娘是个好相处的婆婆,这才悄悄换了亲事,嫁来了王家。却原来,隔壁于大娘才是真正的好婆婆,王大娘根本就是个心/肠/恶/毒的坏婆婆!
说到王大娘恶毒,许如心不免就又想起了远在五水巷的张倩儿。
同样是王家的儿媳妇,张倩儿过的日子委实比她过的要更加的舒坦和自在。王大娘就不敢跑到张倩儿面前去耍威风,更不敢编排张倩儿不会干活、只会偷懒。明明,张倩儿就是真真正正的什么也没干过。
还真是同人不同命!她许如心前比不过许小芽,后比不过张倩儿,到底是何其倒霉,竟然摊上这般不公的命运?
许如心一边愤愤然的开始生火做饭,一边暗自委屈和难受,夹杂着愤怒和怨怼,整个人都快要爆发了。
另一边,离开王家之后的王锦言一路上心情都不是很好。
从小到大,王锦言一直都是上米村一众乡亲心目中的焦点,不管走到哪里都备受关注。而今他成为了举人老爷,就更不必多言。从王家到夫子家的一路上,王锦言不知道停下来多少次,也不知道应了多少寒暄。
王锦言本来就不是很喜欢寒暄,而且还是这种无关紧要的寒暄,就更加不值得他停驻和逗留。偏偏碍于同村情谊,也为了自己的名声,王锦言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停下来,自然就心情极为糟糕了。
等终于站在夫子的家门外,王锦言着实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是锦言啊!”今日只有夫子一人在家,突然听到敲门声还觉得颇为诧异,没想到打开门见到的竟是王锦言。
“学生见过夫子。”毕恭毕敬朝着夫子行了一礼,王锦言的态度一如既往的没有改变。
“好好好。来,进屋坐。”王锦言回了上米村这么大的消息,夫子当然知道,却没有主动找上门去。原因很简单,他不想让自己显得太掉价,再怎么说他也是王锦言的夫子不是?
此时此刻见到王锦言找上门来,夫子顿觉很有面子,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将王锦言迎进屋坐下。
“学生今日是来相邀夫子三日后来学生家中做客的。”王锦言也没含糊,坦率表明了来意。
听闻王锦言打算请他去王家坐镇举人席面,夫子尤为骄傲,难免就生出了几分得意。摸着胡子点点头,也没推脱,径自应了下来。
“还有师娘,也请一并前去。届时学生想要隆重向夫子和师娘端茶敬酒,以谢夫子多年以来对学生的关照。”王锦言神色认真的说到这里,视线自然而然就环视了一圈,不由问道,“师娘今日不在家?”
“她……她出门了。”提起此事,夫子就很是不高兴。
同样是他教出来的学生,王锦言就会特意来请他上门做客,还打算特别隆重的拜谢他这位夫子。
可是于书楷呢?回来上米村这么些天始终都没见到人影也不说,竟是连今天这么大的场合都没有想过来请他这位夫子。说到底,还不就是于书楷根本就不上心,甚至是根本没有将他这位夫子放在眼里?
也所以,当自家娘子说要去于家做客的时候,夫子直接就黑着脸拒绝了。他不去,说什么也不去!既然于书楷如此的不重视他这位夫子,他又何必自讨没趣的送上门去被人看不起?
原本夫子也不想让家里其他人去,可他娘子坚持要去,还说而今于书楷已经是举人老爷,即便不把他这个夫子放在眼里也是情有可原。再者,他们家不能得罪举人老爷,哪怕只是为了寻常乡情往来,他们也得去。
不过只是一个秀才的夫子被说了个哑口无言,到底还是没能拦住自家人,最终就只能负气的独自留在了家里。
“是去于家了吧!”王锦言其实是可以不说出口的,但还是没能忍住。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这样说不应该,又及时变回了温和的语气,“学生刚刚过来的时候,有路过于家。他们家今日很是热闹,想来师娘也在那边。”
“嗯。”夫子也不想多说于书楷,可话赶话说到这里,他不禁就好奇的问道,“他此次的名次怎么样?”
“夫子不知道?”王锦言是晚回来上米村的,还以为整个上米村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于书楷的科举名次。没想到,夫子竟然不知道。
“老夫没有刻意打听。”主要还是觉得生气,也觉得有些不甘心,生怕问多了反而把自己气的不行,更害怕丢了自己的颜面。毕竟在夫子的眼里,于书楷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学生,根本就没可能成为举人老爷。
“他这次考的不错,第二名。”不管王锦言愿不愿意,这个科举名次就是事实,他也不可能瞒得住。而今夫子只是没有打探,所以才会不知道。但只要夫子出门随便问问,必然立马就知晓了。
“第二名?这么好的名次?”夫子震惊的一跃而起,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可能?他的学问……”
“可能是运气好。”王锦言也觉得于书楷的学问不够好,可事实就是事实,由不得他肆意扭曲和胡编乱造。
“呵!那他的运气可真够好的。”冷笑一声,夫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下一刻,他忽然话锋一转,神情急切的看向王锦言,“那锦言你呢?可是头名?”
“学生惭愧,并非头名。”脸色瞬间涨得通红,王锦言委实有些难堪。
夫子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故作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名次不过是一时偶然的运气,小事一桩,不值一提。真正能让你站住脚的,还是你的真才实学,而非浪得虚名。”
有了夫子给的台阶,王锦言的脸色渐渐恢复自然,没再多言,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夫子便也不好继续追问了,转而问起了王锦言在五水学院的进学情况,以及跟张夫子是否有接触和交集。
说起张夫子,王锦言的面色变了变,好半天后还是挑着说起了他在五水学院受到张夫子很多照顾的细节。至于他和张倩儿的事情,王锦言到底没有说出口。至少,他不想在上米村听到那些令他难堪的流言蜚语。
夫子是确实不知道王锦言已经成为了张夫子女婿的事情。首先,王锦言已经在上米村娶妻,这次回来又带了许如心为王锦言生的儿子,夫子根本不可能往那方面想。
再者,虽说夫子和张夫子确实曾经是同窗,但也的的确确很多年没有交集和接触了。如若不是为了王锦言想要进五水学院需要举荐,夫子根本不可能主动给张夫子送去书信。
而之后在确定王锦言顺利进入五水学院就读之后,夫子和张夫子便又恢复了之前的井水不犯河水,互不打扰。
就像张夫子派人来上米村接走王大娘,就没有跟夫子打过招呼。明明夫子人就在上米村,传个口信抑或捎带一封书信都是极为简单,甚至是顺手为之的举动。
然而,没有,什么也没有。就仿佛夫子是从不认识的陌生人,张夫子根本没想过要跟夫子保持来往。哪怕只是书信上的,也没这个必要。
至于原因,就不必多说了。在张夫子眼里,夫子根本不值得他多费眼神和心思,哪怕一辈子都互不提及,对张夫子也没有任何的损失和伤害。
夫子自己也是个高傲的性子,有着他自己的清高。如同于书楷不来相邀,他就一定不会去于家喝这杯庆贺的喜酒。再比如在张夫子的面前,他亦是很有自知之明,不到万不得已决计不会自己送上门去被嘲笑。
所以有关张夫子本人的事情,夫子并未多问,也并不关心。单就王锦言提到的,已经让夫子满足。更多的,便就此作罢了。
从夫子家里出来,王锦言背后生出一身的冷汗。方才他差点就说漏嘴,泄露了他跟张倩儿的关系。好在夫子没有多问,他才侥幸逃过一劫。
看来以后他还是少跟夫子见面为好。省得他一不小心说错话,反而害了自己。
全然不知道王锦言正打算跟他疏远关系,夫子这一刻的心情委实不错。一扫被于书楷打脸和无视的难堪及愤怒,随之而来的是不言而喻的高兴和骄傲。有王锦言这个学生在,他还怕什么?
于书楷倒也不是故意给夫子难堪。只不过在于书楷的眼里和心里,夫子从始至终就跟上米村其他乡亲一样,之于他就是寻常的同村人罢了。
以前他没有因着夫子的某些作为故意刁难夫子,而今也不会因着自己一朝得意就看不起夫子。只不过之前因着于大宝被赶出私塾,他们于家跟夫子的关系确实已经破裂,谁也没想过要跟夫子重归于好,自然就不会特意且极为隆重的去邀请夫子来他们于家做客。
不过,夫子如若前来,于家人肯定也不会将夫子拒之门外。像夫子的家人就有到来,于家人一样热情招待,决计没有区别待遇,更没有故意给其脸色看。
如此一来,夫子的家人就觉得于家人也挺好的。
早先他们两家之间的恩怨,说来说去起源是在他们自家人的身上。是他们先在村里到处说于书楷的学问不好,肯定考不过科举,会被于家人不喜欢也正常。之后于书楷另外跑去镇上拜了新夫子,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王锦言不也一样跑去五水县另外找了夫子?不也同样很久没有给夫子捎来书信?要知道王锦言能有今时今日,可托了夫子不少福,光连银钱就拿了他们家不少,而且从未还过……
所以说,一切都是夫子自己的偏见罢了。
再一提到于大宝当时被赶出私塾,夫子的家人可不就全都心虚了。乃至今日坐在于家的流水席上,他们难免有些尴尬。
不过,于家人都没有赶他们走,对他们的态度也很是不错,直让夫子的家人对于家人大有改观。
乃至于等他们回到家,又听夫子说起要去于家做客,夫子的家人虽然没说不去,却也没有太过欣喜。反正就是去吃一顿饭呗,今天于家的流水席他们就已经吃过了,王家的饭菜又不会比于家的丰盛,有什么好稀罕的?
于书楷也知晓了王锦言去夫子家的事情。毕竟今天的上米村尤其热闹,来来往往都是相熟的乡亲,王锦言的行踪当然有被看见,随即就传到了于书楷的耳里。
对此,于书楷没有任何想法,也没有任何的举动。他和王锦言本来就不一样,倒也不必苛求事事都一致。
许家人今日也有登门。不过于家人实在太忙,许老头和许大娘都没找到机会好好沾沾光。哪怕是许小芽和小福禄,他们也没见到面,没能说上话。
为此,许小福很是不高兴,直接放话以后都不会再上于家,除非他死。
许老头和许大娘向来宠惯许小福。虽然觉得就这样再也不跟于家来往,实在过于可惜,可许小福就是不情愿,他们也没办法,只能认了。
随之而来的,就是许小福对王锦言这位大姐夫的亲近和敬重了。
许小福会觉得王锦言好,原因自然不需多说,是因着许如心的存在。然而王锦言对许小福却并不热络。迎上许小芽的主动亲近,王锦言很是不耐烦,几句话之后便起身进了书房,再也没有露面。
许小福自然是不肯受委屈的。起初还没察觉到王锦言对他的不喜,但是伴随着王锦言的转身走人,他立马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再然后,许小福就找上了许如心:“大姐,大姐夫他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