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天末决意出山走这一遭后,打点行程的速度便极为利落,像是不欲留予旁人半点再商榷的机会。除了两名东天震弟子随行,就只有适容夫人派来的北天坎女弟子许眉云。一行不过四人,以他如今东天云主之身,可称轻装简行之极。
许眉云出身的北天坎下辖碧云天丹房药田,其中弟子多习医术,在其他修行上不免短板,遁法之上自也如是。这一来,很是与风天末急如星火的心思相悖。只是顾及届时终需有人看顾裴小舟伤势,如此安排并无不妥,他也只得点头应下,不得不默默在心里将原本计划的行程重新估算。
不想就在几人透早碰面,尚未动身之际,忽见一名月榭侍女匆匆而来。一见东天震院落门口人影幢幢,像是松了口气,抿嘴笑道:“云主缓行,大小姐有东西交付。”
风天末前一晚与裴澹月的交谈中言辞颇有锋棱,在他旧时印象里,大约两人关系该要封冻十天半月,或许再回转碧云天时才算将这一场揭过。不想才过了数个时辰,便见她派人送物,难免讶异:“大小姐交代何事?”
那侍女麻利的取出一块令牌,以锦帕裹着递过去:“小姐说,云主此去路途既远,情势更急,寻常赶路只怕耽搁,因此特送云幢为云主代步,也是全了一份同门爱护之心。”
“竟是云幢?”风天末意外的接过令牌,“她只这样说?她可有……是了,”他忽的挑眉一笑,“速去速回,切莫耽搁,不外如是。”
那几人却皆不知两人昨夜一番对话,侍女更是言笑晏晏:“小姐一番好意,云主好生收着就是。”便施了礼告退,径自回月榭复命去了。
风天末手握令牌,心中一时难说滋味,在原地默立了半晌,直到另几人将要察觉异样,方道了句:“走吧。”提步便行,直往山门。
另外三人连忙跟上,虽说碍于风天末气势不好交头接耳,但分明大半心思都落在了云幢令牌之上。这桩宝贝乃是以异木玄丝为骨,汲碧云天云海之精,在飙风之眼祭炼而成,天然蕴有风云之气,一经施展,疾风自生,一日之内足可飙扬千里,安坐其内,云气相护,却可点尘不惊。乃是裴长恭赠与裴澹月的一份生辰之礼。只是裴澹月素少外出,久为闲置,碧云天弟子大多只闻其名,当真见过切实模样的少之又少,更无论乘其出行。因此一出山门,登上云幢,三人心生的雀跃倒是将与风天末十年之隔的陌生疏离冲散了许多。
风天末倒也不甚在乎旁人心思,是亲是疏。只催动云幢之力,一行疾速,兼程而走。裴小舟发讯之地距离碧云天着实不近,即便全力奔赴,也非短短时日可达。而既出了碧云天,风天末一腔不得方向的郁躁愤懑倒是沉静了许多,前事究竟如何,已非人力猜度,但看天意一划了。也因此,行程过了小半,风天末已彻底按下了心,只一边以真元操控云幢之行,一边沉心静坐,默默打磨精神。
论及在碧云天修行的年月,风天末与裴澹月几人年岁相近,更要相熟一些,在如今小辈弟子之中也该算得上师长之辈。但他一入无心云相十年,断绝外务,如今反倒叫些入门年头尚短的弟子觉得陌生。共处云幢之中,随行三人起初还因其身份颇有拘谨避让,但相处时间一久,少年人那股压不住的活络便开始蠢蠢欲动,虽仍不大好意思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好奇的目光却是压也压不住,直往他的身上打量。
风天末稳坐在前,自也察觉得到身后几人目光,从起初惊兔般的试探,到热热闹闹把自己从头到脚研究了两圈,也不过才用了一两日光景。看罢了人,视线又一并落在他背后流光溢彩的宝弓上。风天末身负的弓矢,在炼气界也堪称排得上名号的一件奇宝,据载乃是碧云天前代宗主机缘巧合得入古灵凤族一处遗地“潇湘禁”,自内取得一具凤骸,祭炼而成一把长弓“凤翼”与六象灵矢。只是弓成之后,一直难遇有缘,束之高阁百余年后,才被那时尚是少年的风天末自沉眠中唤醒,成为他的认主法器。修士法器的传奇之说,素来使人津津乐道,碧云天内对风天末犹觉陌生的年轻一代弟子不在少数,却很少有人没有听过“凤翼”的来龙去脉。是以终于能够将传说中的当事人与法器对号入座,难免叫三人都有些兴奋,渐渐连打量的目光也不知不觉少了许多该有的收敛,堪称热烈放肆。
风天末便在这样的数道目光下安之若素,受之坦然,长风撩动衣鬓,倍觉仙姿焕发。然而便是此刻,就在随行几人尚带着兴奋好奇的视线下,凤翼陡然一震,弦声自鸣,随即宝光澎湃,一瞬而长,化作彩凤之形扶摇透云而出,将整座云幢遮蔽在了霞彩之下。突来的变化,正围观得兴致勃勃的三人登时被吓了一跳,不知是何缘故,而本在安心静坐的风天末却猛的振衣站起,双手一翻,长弓已然在持,目光冷厉,亦抬头望向了凤起处。
古灵群族之中,灵风一族最得祥瑞之气、五德之光眷顾。凤翼弓脱自灵凤之骸,内蕴灵瑞更是有别于其他法器,对于邪异之息格外有感。如今乍然自腾,风天末几乎连一瞬的惊疑都无,登时也随之而起,心神一线抛入凤翼之中。法器与自身灵台贯通无差,开目所见,虚空之中,果有一道怪异神识划天而过,幽深凛冽的气息见所未见,正邪难辨。而观其走势,正是扑向云幢。
弹指一息,来犯神识已迫在近前,风天末身后尚有门人受他护持,立刻不再多思,右手一抓,彩凤高呖一声,重新化作弓矢,开如满月。那道突兀而至的神识颇为怪异,又好似隐隐被一股强大难测的气息裹覆,难判之下,风天末亦是不敢大意,拂袖化出灵箭,叱喝一声,神凝在弦,箭矢化作迅虹,直贯而去。这一箭虽是试探抗拒之意,但蕴力也足有七成,若是寻常妖邪拦路,当此一击,即便不至当场神魂俱灭,也免不得受其重创,不敢再有冒犯。
开弓一瞬,箭出亦是须臾之间。那道怪异神识虽说来势极快,但却全未设防,甚至好似还来不及反应,已被一箭透穿而过。登时难承箭上强悍之力,连挣扎都没能挣扎一下,嘭然碎散。而随即更出乎意料的,原本该随着神识破碎一并消散的那股气息,至此反却陡然一涨,那一瞬间,仿佛无边幽暗的深渊张开巨口吞噬而来,当头罩落的刹那,甚至在风天末的心中滋生出了一股避无可避之感。好在箭术修行,最重心眼明锐,不沾点尘,颓萎之感方生,风天末自己已有所觉,忙重凝神一振,右臂扣着凤翼一挥,空弦震响,绽出一片彩光将一行四人全数笼住,全心对抗那股幽暗深沉之力。
然而他这边严阵以待,暗力轰然激荡,张开的巨口并未如猜测那般落下,却是在虚空中急速一兜,衔住了箭下碎散的神识,随即没有半点停留,退离之速甚至更胜出现之时,只一息间,已出数百里外,渺渺难追。而沉沉笼于云幢之上的那股庞然压力,乍现乍无,也在顷刻间烟消云散。若非在场皆是炼气修行之人,只怕连那一瞬间的异常也难以发觉。
但发觉之后,便是悚然心惊。一名东天震的弟子已失声惊叫出来:“云……云主……刚刚那是什么!”另一名倒是性子稳重一些,虽说也是惊骇一场,但见凤翼所化彩光未破,而雄压渐远,想来危机一刻已过,忙深吸一口气,按住师弟肩膀,又虚虚扶了同样脸色惨白的许眉云一把:“云主,可是有妖邪一行前来试探?莫非我们此行已被有心人盯住?”
风天末仍是一手压弓,仰望向神识与闇力消散之处。天穹之上,长风曳云,一澄千顷,不过是发生在片刻前的交锋已全无痕迹,来去难追。他皱了皱眉,到底还是将手向下一按,沉声道:“不必在意,继续赶路。”云幢应声,立刻重又挟风而起,沿着原本计划好的方向疾驰。只是笼在云上的彩光熠熠,在之后的路途中一直不曾撤下。而云幢内的三名弟子也似有所觉,各自缄声。
只有许久之后,才听一人犹犹豫豫的又开口问了句:“刚刚那……会不会就是近来传言得沸沸扬扬的……”
一语未尽,犹豫收声。风天末却陡然眉弓一挑,将遭逢之后就一直在心中揣测未定的几个字低声咬了出来:“魔尊遗脉!”
此时还在浑天阵外观望阵符变化的越琼田全然不知短短一时间发生的种种剧变,只知前一刻阵内犹然风平浪静,不过抬头看了看半晚不晚的天色,再回过头,一双眼便猛的瞪大了,直勾勾一愣,随即大叫一声跳了起来:“朱大哥!”
髅生枯魅也跟着他飞快的蹦起来一回头,险些将骷髅头从颈椎骨上甩了出去。就见浑天阵内,朱络仍是盘膝端坐,嘴角却突兀挂下了一缕刺目血痕。而就在他们的目光聚焦过去的一瞬,更多鲜红争先恐后的,从他唇边大股大股溢了出来,淋漓上了衣襟。
连声闷响,在空荡荡的阵中空地上炸开,一股幽风凭空而现,以朱络为中心,蓦然将周遭狂扫而过。越琼田与髅生枯魅本就站在阵外极近处,一刹那只觉风势砭肤,一股使人毛骨悚然的危险意识陡然自生,甚至身体的行动在那瞬间更快过了意念。越琼田猛的一抖手,一片金光爆开,卷着他便向后方疾退,但乍现的幽风来临却更快上一分,眼前一晃,已无声无息的沾上了金光的边角。登时如饿兽舐血,耀目的金光刹那便被削去薄薄一层宝色,自越琼田的手中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开裂声。
好在惊险一瞬,四周阵符光芒勾连,织成一片天罗地网。幽风撞上光网,两者之势不分高下,轰然一碰之后,漫天碎雪残冰四溅,全数阵符悉被从阵图上倒崩飞出,幽风强横的势头却也被震得粉碎,蓦的散做漫天轻烟,大多就地消弥,又有少许调转回头,重新没入了还在阵中的朱络体内。
越琼田至此惊魂甫定,战战兢兢翻身爬起,才顾及到一旁也翻滚到雪窠中的髅生枯魅,只见到一地白骨散落得横七竖八,只剩了个半身带着头颅还算完好,当真又是凄惨又觉惊悚。越琼田不由咽了口唾沫,撑着发声问他:“髅……髅生枯魅……你还好吧……”
髅生枯魅眼窝里的幽火微微一跳,遍地残骨已开始自行凑拢拼合,“咔哒咔哒”的磨着牙齿闷声道:“本座尚好……好得很!”
越琼田看看他的惨状,并不太相信他这句嘴硬的说辞。不过既然还能嘴硬,即便受伤,想来也不至致命,当下便姑且信了。毕竟比起九幽之体不死不灭的髅生枯魅,还是仍在阵内的朱络情况更让人担忧。先前因幽风之故根本不敢靠近,如今阵法与幽风“同归于尽”,障目烟尘缓缓落尽,阵中情况才又衬着满地血色重新出现在了眼中。
朱络的情况当真要比越琼田看到的表象凶险更甚。他之前本就已在勉强支撑强弩之末的真元消耗,神识又全无防范受了风天末一箭,若非玄瞳之力及时回护,只怕就要冤枉之极的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但玄力虽能将那缕神识卷回肉身,却已受创颇剧,伤势随着神识回落灵台后,为求不溃,登时便将创伤分担昭显于体内,顿时奇经八脉,紫府绛宫,皆受其殃,眼看一口又一口浓艳血色,止也止不住的从嘴边溢出,淋淋漓漓溅满了衣襟。朱络本人却是面色惨白,牙关紧咬,虽还是维持着端坐之姿,意识却已茫茫崩散,陷入难以转醒的境地。
神智不醒,自然也就无法自救。眼见腥红满地,却连运功缓和一下伤势导致的内腑崩毁都难。终于看清了他的模样的越琼田当下大惊失色,一时也顾不得阵法范围内否还有潜藏的未散危机,依仗一身法宝回护,一头冲了进去,惊声大呼:“朱大哥!朱大哥!朱大哥你听得到我说话么?你快醒醒朱大哥!”
朱络仍是端坐着岿然不动,嘴角的鲜血却越流越欢,好似开了闸的水一般。越琼田看得胆战心惊,当下在丹囊中胡翻乱找一通,不论是青冥洞天的金鼎真灵露,还是自家从玉完城带出来的伤药,稀里糊涂抓了满把,就要往他的嘴巴里塞。只是朱络呕血不止,无论药丹还是药水皆入不得口,眼看着他的脸色已隐隐从惨白转为灰败,越琼田只觉一身冰冷,不知自己究竟还能作何手段挽回颓势,一时失魂落魄呆在了那里。
呆滞中,忽然似幻觉般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叫嚷:“快挖个坑把他埋进去!”
越琼田愣愣的眨了一下眼睛,才分辨出竟是髅生枯魅在说话。他下一瞬猛的跳起身,气呼呼道:“别胡说,朱大哥还有救!他的情况未必那么糟糕……”
髅生枯魅以一个颇怪异的,双掌合拢摁在胸骨上的姿势向他探出脖子,龇了龇牙:“本座从不胡说,你不快点把他埋上,他的命才当真要没救了……你难道不知地气么?”
“地气?”越琼田茫然重复一遍,一时还有些转不过弯。髅生枯魅只得继续道:“他身怀异术可纳生机为己用,生人精怪、鸟兽草木皆有生机,大地之下,阴阳气脉横流,焉知不是生机,蠢材!蠢材!”
越琼田“啊”一声大叫,顿受点拨,一时连髅生枯魅的讥讽也顾不上计较,连忙道:“竟还可如此作为?那朱大哥岂不是……岂不是……”他本想说“岂不是也成就了一个不死之身”,但随即想到这般抢夺生机的功法着实算不得正道,平素朱络自己也对此颇有忌讳,便又将后话咽了下去,只胡乱的点着头,“既然有法子,不妨一试,总比眼下束手无策要好!”撸了撸衣袖,就要立时在脚下开始动土。
髅生枯魅眼底幽火流窜,一瞬大盛,又立刻收敛起来,仍是那个手摁胸骨的别扭姿势,摇摇晃晃走到几丈开外另一块空地:“不对,不对,你选的那处不对,需得在此处埋下去,汲取地气才得方便。”
越琼田闻言,有些纳闷的比较了下两处地面,一样的冰雪狼藉、一样的冻土如铁,全无什么不同。不过既然救人的法子是髅生枯魅想出来的,择地上听他一言也是无妨。当下连连点头,飞快的换了地方动手挖坑。
然而要在寒冬的冻土上掘出一个足以埋人的大坑,也实在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越琼田身上法宝虽有不少,大多都是防护逃命之用,只一把清缠剑,挥舞起来挖土大概还不如寻常农户的锄头。他两手空空原地转了几圈,只得从棚子上拆下几块大小薄厚趁手些的木板,灌注真元使其多少添些锋锐,一下一下在铁硬的地面上挖坑。挖了一气,才想起身边还有一个髅生枯魅,叫道:“小骨头,快来帮把手,朱大哥的情况不能再多耽搁了!”
髅生枯魅哼哼唧唧凑到他旁边,伸出一只惨白脚掌踢了踢一地凌乱的土块。因双臂一动不动的怪异姿势,动作十分别扭,大约算不上帮手,只能称之为添乱。越琼田见了,哀叹一声:“小骨头,你那手臂是怎么了,这么个姿势不觉得累得慌么!”
髅生枯魅像是被吓得一跳,立刻摇头:“没……没事……不对,有事!是有伤!对对,本座胸口有伤,胸口疼得很,要一直摁着才行!”
越琼田听得莫名其妙,不过想想刚刚被幽风吹得七零八落的骨头架子,又看看髅生枯魅细伶伶的手骨腿骨,还被一圈锢元冰链牢牢锁住,登时心软嘴软,叹气道:“好吧好吧,那你到一边去好生歇着,顺带照料照料朱大哥的情况,我一个人挖!”
髅生枯魅忙不迭应声,立刻飞快蹿开几步,凑到了朱络身边。那头越琼田又继续任劳任怨的埋头挖土,不曾见他颤微微挨近了朱络,又似渴望又似畏惧,却在即将挨碰到时,慌的向后撤了半步,到底没叫两人当真有所肢接。
一进一退之中,一直按在胸骨上的手掌也不免些微位移,惨白的骨头间隙里,隐约露出的烁动的幽光乃是髅生枯魅魔元所在,此刻却仿佛缭绕着一缕淡淡玄色烟气,并在一点一点极缓慢的渗入其中。
生死关头,越琼田竟是发觉自己还有一份挖坟掘墓的潜力,百般手段齐下,到底在短短几刻钟内就挖出了一个大小能可埋人的土坑。只是此番到底是为了救人而不是埋人,他只是将坑底碎土胡乱趟平,用来挖坑的几块木板干脆铺在下头,又在上面垫了一件氅衣,便搬头搬脚的将一身惨烈的朱络挪了进去。朱络在重创之下,若非心头一点真元受玄力所护未溃,当真与死人无甚区别。不过也正是因这丝玄气的存在,灵台也勉强尚得清明。分明感知到越琼田在自己身上裹了一件厚厚的大氅,随后挪动木板与填土之声簌簌,再之后,便是一片空旷之极的冰冷寂静铺天盖地而来,天地俱寂,只剩丹田中一缕十分微弱的暖意在缓缓旋转,昭示着此具肉身生机尚在,犹可一搏。
朱络觉得自己的意识似乎泾渭分明的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分明将死弥留之人,回光返照一般耳清目明,甚至还能鲜明的听到隔着土层传来的激荡风声、簌簌雪声、与渐渐远离的细微人语声;另一半却似坠入一片无有光明的混沌,百念皆息,唯求眼前似远似近的一点生机,一旦握住便再不肯轻放,直至坠入了一片似曾相识的炽红世界。
心关自此洞开,丹田中涌动着暖意的旋涡脱去桎梏,雀跃着分成无数细流,注入了周身经脉气络之中。这股暖流一遍遍循环周天,直到从最初的窒涩渐渐转为流畅,朱络胸前的衣袋中仿佛受到呼应,一点玄光隔着丹囊绽开,却是玄瞳终于被这一缕游走的玄力引动。起初尚只些微光芒烁烁,但不过片刻,陡然流水般的玄色光华哗啦铺开,将朱络一身都裹在了其中。玄瞳之力,何其浩瀚幽深,即便只是在身躯之外这般裹覆着,朱络体内那缕玄力便已平添了千百倍的助力,顿见玄光幽深,却又极致绚烂,水波般层层向外荡漾,宛如一个巨大的光漩。朱络僵卧在这玄色的漩涡眼中,神态似睡似醒,气息似有似无,几乎与那仿佛吞噬了所有光华的玄光融为了一体。只是光漩仍在越转越疾,地上虽不能见,地下却已层层叠叠的铺开至十余里方圆,所过之处,生机尽为其所掠。但荒郊雪原之上,既无人烟,又无什么牲畜生灵,越琼田在髅生枯魅的提醒下早已远远避走,不过一些深藏土下的虫蚁草根,几乎连杯水车薪也当不得,只在转眼间,便被玄光吞没,不留半点生气。
便在这般几尽疯狂的吞噬掠夺之中,不知是从哪一时哪一点,一片玄色的光涡边缘忽然隐隐泛出几点金光。金色的光粒极为细小,似乎只是几颗误入的灰尘,但浩瀚玄光,万物皆融,却唯独难以把那微乎其微的金色抹灭,只能放任其顺流而下一般,直往漩涡中心而去。漩涡中心,便是朱络身躯,全然放开的姿态,也正在等着这些金色光粒的出现乃至融入。金光一经触肤,立刻如同融化般没进,而来自地脉坤极之道的生气之源,也随之润入了这具将死之躯,滋养血肉骨骼,修补碎裂气脉,重新燃起了一线生机。
地脉之精,可称仙品,所过之处,残损断裂的气脉登时受补。虽说地精到底过于稀少,气脉续连的速度便也极缓,但终究是在将已有大半个身子跨入鬼门关的朱络拉扯了回来。只是随着气脉渐复,奔腾流转的玄力之下,紫府丹田之内,本因过度汲取导致枯竭的离火真元也在被滋润复苏。起初只见隐隐淡红光芒跃动而起,而光渐转炽,更有一股燃起于经脉脏腑中的腾腾火力逐渐迸发出来。这一点火,乃是朱络多年修行所得的本源之力,更曾将他体内玄力彻底锻炼相融,故而气络不拒、玄力不斥,全无阻碍之下,红光愈盛,火力也愈盛,直至临界点上,轰然一荡,只见离火熊熊,彻底重焚而起,登时贯走奇经八脉,上下丹田,奔腾所及,脏腑皆热,丹田真元也随之鼓荡不休,流转入僵直冰冷的四肢手足,与玄瞳源源不绝发散出的玄力纠缠融合,直至彻底难分。
刚开始的时候,它根本就不认为自己面对这样一个对手需要动用武器,可此时此刻却不得不将武器取出,否则的话,它已经有些要抵挡不住了。浴火重生再强也是要不断消耗的,一旦自身血脉之力消耗过度也会伤及本源。
“不得不说,你出乎了我的意料。但是,现在我要动用全力了。”伴随着曹彧玮的话语,凤凰真火宛如海纳百川一般向它会聚而去,竟是将凤凰真炎领域收回了。
炽烈的凤凰真火在它身体周围凝聚成型,化为一身瑰丽的金红色甲胄覆盖全身。手持战刀的它,宛如魔神一般凝视着美公子。
美公子没有追击,站在远处,略微平复着自己有些激荡的心情。这一战虽然持续的时间不长,但她的情绪却是正在变得越来越亢奋起来。
在没有真正面对大妖王级别的不死火凤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抵挡得住。她的信心都是来自于之前唐三所给予。而伴随着战斗持续,当她真的开始压制对手,凭借着七彩天火液也是保护住了自己不受到凤凰真火的侵袭之后,她知道,自己真的可以。
这百年来,唐三指点了她很多战斗的技巧,都是最适合她使用的。就像之前的幽冥突刺,幽冥百爪。还有刚刚第一次刺断了曹彧玮手指的那一记剑星寒。在唐三说来,这些都是真正的神技,经过他的略微改变之后教给了美公子,都是最为适合她进行施展的。
越是使用这些能力,美公子越是不禁对唐三心悦诚服起来。最初唐三告诉她这些是属于神技范畴的时候,她心中多少还有些疑惑。可是,此时她能够越阶不断的创伤对手、压迫对手,如果不是神技,在修为差距之下怎么可能做到?
此时此刻,站在皇天柱之上的众位皇者无不对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当凤凰真炎领域出现的时候,他们在考虑的还是美公子在这领域之下能坚持多长时间。白虎大妖皇和晶凤大妖皇甚至都已经做好了出手救援的准备。可是,随着战斗的持续,他们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美公子竟然将一位不死火凤族的大妖王压制了,真正意义的压制了,连浴火重生都给逼出来了。这是何等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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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曹彧玮内心所想的那样,一级血脉的大妖王和普通的大妖王可不是一回事儿啊!更何况还是在天宇帝国之中名列前三的强大种族后裔。论底蕴深厚,不死火凤一脉说是天宇帝国最强,也不是不可以的。毕竟,天狐族并不擅长于战斗。
可就是这样,居然被低一个大位阶的美公子给压制了。孔雀妖族现在连皇者都没有啊!美公子在半年多前还是一名九阶的存在,还在参加祖庭精英赛。而半年多之后的今天竟然就能和大妖王抗衡了,那再给她几年,她又会强大到什么程度?她需要多长时间能够成就皇者?在场的皇者们此时都有些匪夷所思的感觉,因为美公子所展现出的实力,着实是大大的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啊!
天狐大妖皇眉头微蹙,双眼眯起,不知道在思考着些什么。
从他的角度,他所要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妖怪族和精怪族能够更好的延续,为了让妖精大陆能够始终作为整个位面的核心而存在。
为什么要针对这一个小女孩儿,就是因为在她当初夺冠的时候,他曾经在她身上感受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也从她的那个同伴身上感受到更强烈的威胁。以他皇者的身份都能够感受到这份威胁,威胁的就不是他自身,而是他所守护的。
所以,他才在暗中引导了暗魔大妖皇去追杀唐三和美公子。
暗魔大妖皇回归之后,说是有类似海神的力量阻拦了自己,但已经被他消灭了,那个叫修罗的小子彻底泯灭。天狐大妖皇也果然感受不到属于修罗的那份气运存在了。
所以,只需要再將眼前這个小姑娘扼杀在摇篮之中,至少也要中断她的气运,那么,威胁应该就会消失。
但是,连天狐大妖皇自己也没想到,美公子的成长速度竟然能够快到这种程度。在短短半年多的时间来,不但渡劫成功了,居然还能够与大妖王层次的一级血脉强者抗衡。她展现出的能力越强,天狐大妖皇自然也就越是能够从她身上感受到威胁。而且这份威胁已经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了。
曹彧玮手中战刀闪烁着刺目的金红色光芒,全身杀氣凛然。一步跨出,战刀悍然斩出。天空顿时剧烈的扭曲起来。炽烈的刀意直接笼罩向美公子的身体。
依旧是以力破巧。
美公子脸色不变,主动上前一步,又是一个天之玄圆挥洒而出。
战刀强势无比的一击也又一次被卸到一旁。在场都是顶级强者,他们谁都看得出,美公子现在所施展的这种技巧绝对是神技之中的神技。对手的力量明明比她强大的多,但却就是破不了她这超强的防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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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没有谁怀疑这种能力的由来,毕竟,孔雀妖族最擅长的天赋本来就是斗转星移。她这技巧和斗转星移有异曲同工之妙。
美公子这次化解曹彧玮的攻击之后却并没有急于攻击,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曹彧玮眉头微蹙,这小姑娘的感知竟是如此敏锐吗?在他以火焰化铠之后,本身是有其他手段的,如果美公子跟上攻击,那么,他就有把握用这种手段来制住她。但美公子没有上前,让它原本蓄势待发的能力不得不中断。
战刀再次斩出,强盛的刀意比先前还要更强几分,曹彧玮也是身随刀走,人刀合一,直奔美公子而去。
美公子手中天機翎再次天之玄圆,并且一个瞬间转移,就切换了自己的位置。化解对方攻击的同时,也化解了对方的锁定。而下一瞬,她就已经在另外一边。曹彧玮身上的金红色光芒一闪而逝,如果不是她闪避的快,无疑就会有另一种能力降临了。
拼消耗!她似乎是要和曹彧玮拼消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