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搜查令，大理寺和刑部办案。”罗田高举着刑部颁的搜查令，满脸正气，不畏强权，看到苍红两兄妹，装束不似平常人，和那些死人有些像，“这两位是？”
“有趣。”
郁欢拍手鼓掌，笑颜剧变，语气冰冷，“罗侍郎，未经圣意私闯官邸，不行礼数颐指气使，实在是有趣。”
她的眼神扫过那群官兵，有的竟还把刀拔出来了的。
蔡昌智顺着她的眼神看去，吓得一哆嗦，“都在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把刀给我收起来，郁大人，当真是误会了，在下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这才消停几天，非要惹这位。
郁欢：“是吗？”
蔡昌智：“是啊，在下到时罗侍郎已经带人进府了，在下真的不知情。”
罗田闻言脸色一沉，公事公办道：“搜，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人物。”
话音落下，却没有一个官兵动作。
“我瞧着这位罗侍郎和那些贼人有些相像，擅闯官邸，刑部尚书的位置还未确立，私造搜查令，这些是大理寺的官兵？”郁欢数着这一桩桩罪过，明日便会变成奏折一本本放在陛下的桌上。
蔡昌智摇头，“是，不是。”
他该怎么答啊。
郁欢揉捏着小拇指，“那便是私调官兵了。”
谁给他这么大的胆子，除了想要在陛下面前表现以外，那便是陛下的授意了，这京都姓罗的名门望族还没怎么听说过。
何闲在汪铎耳边私语几句，汪铎转告，“府尹大人在府门求见。”
“善。”
郁欢眉梢微吊，“今夜当真是热闹。”
不消一会，佟彬孤身一人前来，衙役都等在前院，见过礼后，他疑惑道：“这是怎么回事？郁大人，您没事吧，贼党同伙蓄意报复，简直是胆大包天！”
汪铎在旁回道：“这位罗侍郎私调官兵擅闯官邸，还伪造了搜查令。”
“来人。”
佟彬高呼一声，“把这位罗侍郎抓起来带回府衙审问，郁大人于御前斩敌，刺客进京刺杀报复，罗侍郎却搞这么一出戏码，是不是反贼的同党呢。”
蔡昌智心随佟彬动，忙跟着吆喝，“指不定是落网之鱼，把人铐起来带回去审问，明日我一定奏明陛下，此人是如何作奸犯科又是如何对丞相不敬的。”
府衙、大理寺、刑部，三处都是司法机关，他和佟彬一条线就完事了。
罗田满脸难以置信，“官官勾结，你们这是包庇！满口胡诌，这两人是良民吗？还有她的屋里确定没人吗？”
“带走！”
佟彬摆手，“叨扰了。”
蔡昌智更是连连弓腰道歉。
郁欢颔首，“佟大人慢走。”
官兵一走火把没了，刚刚亮如白昼的院子又暗了下来，她双眸微眯，寒意深重，对汪铎吩咐道：“让人跑一趟林府，将此事禀明，带一句话，该争的位置还是得争。”
陛下的每一个举动都是那么的寒心。
汪铎颔首，迟疑道：“何不把这个位置占下来呢？林家再添一部，平衡就被打破了。”
郁欢：“一条线的东西不能全占了，来日出了事就全是我的问题。”
“可蔡昌智是个墙头草，这对佟大人多少有些不利。不过，蔡昌智已经是被林家遗弃了的人。我明白了。”汪铎恍然，“我亲自去走一趟。”
他给那些暗里监视的眼睛提个醒，林郁还有合作的机会。
郁欢望着他的背影，良久，叹了声气。
她做忠君之臣，谁是君忠于谁，陛下不要做的太绝了，像对祖父一样对她，她忍不了这些的。
顾琛的事才过几天，便已经迫不及待的打压她了，她是里程碑也是耻辱钉。
主屋。
宣佩玖端坐在软榻，院里的声音那么大，他怎么可能听不见，他惭愧，让她救一次命还让她惹上麻烦，他就应该随使团回国，他不该抱着私情来看她，玄甲国势混乱，世家当权，陛下急不可耐的想收拢皇权，她本就是个出头鸟，是个活靶子。
姑娘倚在屏风望着他，对此事闭口不谈，“这两人应该知晓些什么，你问吧，问完要杀要放你来决定我来处理。”
说罢欲转身离开。
宣佩玖低声道：“我知道是谁。”
不想他回国的人屈指可数，对他防备最深杀心最重的人他也知道，而且他这次回国太早了，有人不乐意的。
“别杀别杀。”苍连忙道，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我和小妹自幼父母双亡颠沛流离，组织给我们一口饭吃我们为组织卖命，可我们也不想啊，我们只想过平凡的生活像个普通人一样，狼主，我们和洛十一的武功差不多，他可以做护卫，我们也可以的，我俩的工钱加起来可以比他的少一半，不要工钱也行，只要给我们一口饭吃就好。”
先不说组织，醉江的死他们也要负责任，坐阁主位置的可是醉江的亲大哥。
郁欢汗颜，认识洛十一的人都和他一样不要脸皮吗，“第一，世上再无狼主。第二，我无需护卫。”
“碧生阁的人阴险狡诈，做暗杀勾当的人都喜欢在暗里搞小动作，醉江是阁主的亲弟弟，将来要是阁主报复，我们也可以当个打手啊，不说别的，替你挡几枚暗器还是可以的。”苍欲语泪先流，演得愈发起劲。
在她身边做事是件美差，一，她有钱有权势，二，她完全不需要保护，必要时说不定还能保护一下他们兄妹俩。
郁欢微笑，“当我傻是不？”
阁主要报复，最先报复的也不是她，而是他们，他们过后是宣佩玖，反正基本查不到她身上来。
“哪里敢啊，我可以给您端茶倒水，俺妹还会跳舞，闲暇时可以给您取乐，我们只是没有家的苦孩子，您就收留了我们吧。”苍一边抹眼泪一边说。
红在一旁头点的跟拨浪鼓似的。
郁欢不耐烦道：“留你们一命，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苍忙调转方向，哭诉道：“宣公子啊，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们伤了您您打回来吧，太羞愧了，宣公子您就饶了我们吧。”
红也跟着假哭，哀嚎着：“身在那个位置只能听命行事，我不是真心想和您打架的，您就大发慈悲饶了我们吧，我和哥哥已无去处，看在我们还算有些本事的份上，您就让我们留在郁大人身边吧，我们会好好保护她的。”
宣佩玖垂眸，“杀了吧，他们要是暴露，难免会根据线索追究到你这。”
苍红脸色剧变。
郁欢却改了口，“不，已经追到我这了，刑部今晚到我这里闹上一遭，事情瞒不住，我没往深了想，此番朝廷动荡，朝云的暗探恐按捺不住了。”
未必是陛下。
她活着，是和谐的关键，但对于朝云来说，她这个所向披靡的将军是个祸害，借刀杀人最好不过。
都有可能。
宣佩玖衣袖里的手骤然收紧，“抱歉，是我把你置于险境了，你放心，这事我会善后的。”所有向你出手的人都得死。
男儿不争，如何能护住自己所在意的存在。
“不要对我说抱歉。”郁欢忽地气鼓鼓的说，眉宇间都是不悦，“你好好休息，我就在偏屋，我会派人过来守着你，有什么需要你尽管提。”
可是你也总在对我言谢。
宣佩玖看着她的背影，莫名有些愉悦，这种心里实在可耻，他连累了她，他却在这隐隐有些庆幸能和她有所牵连。
他起身走到榻前，身体是疲累，但是一想到这是她睡过的床是她枕过的绣枕，心猿意马，该死，他怎么变得如此不堪，这些年的君子之礼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他躺下，闻着熟悉的檀香渐渐入了眠，梦里都是曾经她在海棠居的一瞥一笑。
偏屋点燃油灯。
郁欢对何闲吩咐道：“把阿虚派去他跟前伺候着，有什么需要以贵客之礼相待，若有人来问，先向我通报姓名。”
她记得他是有个护卫的，身手一般般，和郁末差不多，叫冬凛来着，不知有没有出什么事。
何闲颔首，退了下去，“是。”
她心不在焉的，总觉得大人对宣公子的态度和别人是不一样的，这让她很不满，而且宣公子还给大人带去了危险，更不满了。
苍红默不作声，你看我我看你。
“杀与不杀对结果来讲都一样，你们是杀手，我的曾经告诉我这类人不值得相信，能处理便处理。”郁欢正在净手，她对人命的淡漠就像地狱里的魔鬼一样。
好比燕诚贞被人失手错杀，她不仅会杀了那人及和那人相关的所有人，更会向那人的故土出兵。
她不能失去这些珍贵的存在，一旦失去，她要天下人都给他们陪葬，她不介意如履薄冰的和每个人下棋，也不介意这辈子都活得疯魔。
失去过红鸢，她彻底怕了，便是再来一次这种灵异之事，若又是卡在失去某些人的时间呢，让她无能为力。
苍一咬牙，全盘托出，“我们虽说是杀手，但也是阁主挑选出来保护醉江平安的，为妨我们叛逃，阁主在我们身上下了毒，可解，药王谷的嫡传弟子可以解，这次任务我知道宣佩玖身边有药王谷的人，所以是想抓其替我们解毒逃离组织的。也正是因为这毒，我们知晓很多机密，包括你狼主的身份。”
郁欢眼皮轻掀，“可你们却不知道我还活着。”
苍：“那人把你藏得太深了，我们又不常来玄甲，对这类事并不是很在乎，关于青玄教的教主，他所戴的面具我知道，那绝对是影楼的人。”
红：“洛十一也有秘密，他是影楼的暗棋，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失忆过，前尘往事记不得了，还有他的武功很奇怪，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在我面前过不了一招，但也就三四年的时间，他就达到了如今的地步，这里边肯定有影楼的手笔，你留他在身边，是在养虎为患。”
郁欢眉头微皱，“影楼？”
苍：“是皇家成立的一个组织，但是他们真正听命于谁并不知。”
郁欢心不在焉的说：“来日我云游四海，需要人在身旁伺候，不过这个名字，我不喜欢，下去吧。”
教主的面具，青州那个面具男，铁围山行洛十一的出现，朝云国，又是江湖又是国家，这些事真是让她疲累至极。
她不想插手，不想再置于水火之中。
但，真的又很担心像苏肃那样恨错了人，她这一生恨的人太多太多的，几乎都成了她的刀下亡魂，她该报的仇报完了。
算了，别想了。
洛十一是不能留在身边了。
苍顿时喜笑颜开，“睡哪啊？叫什么名字，请郁大人赐名。还有啊，大人，我们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自己去想。”
郁欢满脸不耐烦，她看着这俩人的背影，心里有一个大大的问号：碧生阁头号杀手，武功卓绝，但是不是有点太蠢了，他俩这智商也能当杀手？
随即她想到了自己，意识被遗落的时候，她应该大概好像也是江湖闻风丧胆的阎王，所以智慧和武功只能有一样？
翌日。
寅时。
天蒙蒙亮。
偏屋的门被敲的咚咚响，红不知疲倦的端着一样又一样洗漱用具来回往屋里跑，苍在门外站岗，十分敬业。
“郁大人，我叫风华，醒醒，您该上早朝了。”
他俩苦思冥想了一整夜，风华正茂，这个词好，于是苍便叫正茂，红便叫风华，经打听得知大人叫郁欢，是玄甲国的丞相，还曾是探寮一战的主帅，真是玉叶金柯啊，金贵种。
他们为了赚钱搏命刺杀一个人，她却躺着都有人送厚礼来。
何闲睡眼惺忪的站在门口，她也是被拉着叨叨了一夜，还以为是什么杀意凛然凶神恶煞的人，结果是俩傻蛋，她苦口婆心道：“大人是不上早朝的，快别打扰大人休息了。”
正茂疑惑：“堂堂丞相怎能不务正业。”
与此同时，屋里传出一阵怒吼，丝毫没有矜持可言，连绣枕都被丢到门外来了。
“你他妈的！”
“靠！”
“风华你大爷！”
“正茂你姥姥！”
“寅时初，你妈的谁他妈这么早上朝！”
“老子抱病，不上朝懂不懂！”
“滚！”
“两个蠢王八！”
何闲想笑，风华正茂，笑死人了。
两屋相隔不远，都在一个院里。
宣佩玖满脑黑线，他知道她是个爱睡懒觉的，装的也好真的也好，反正她是个能躺着就不站着的性子，他好像是第一次听见她骂人，用词粗鄙，这副模样还挺新奇的。
按理说习武之人起的都很早，寅时起很正常，他也撞见过一次她晨起练武，可她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火呢。
原因是这样的。
风华端东西什么的都很小心，尽量不发出声音，然后在榻前小声介绍自己的新名字，郁欢装作不理继续睡，结果她掀开帐帘，趴在她耳边一直唤，跟叫魂似的：大人醒醒啊。一直重复。
嗯，郁欢彻底睡不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