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晖立马懂了他的眼色,上前两步对百卫冕说道:“百大人,长鸣军的统军训兵有多散漫,没有人比领兵之人更清楚。我身为一营主将,纵然拼命训兵,却也抵不住邓情的敷衍了事,于是也渐渐丧失了斗志。
两年前,曹小公子云游至北地时,瞧见了长鸣军的散漫与羸弱。又得知邓情的治军之策与所行之事,心中气愤难抑。因我与小公子在入伍之前便已相识,所以小公子愿意帮助一营改变现状。他花费了大量的时间来制定训兵策略,重置军纪,助我提升一营的兵力。虽然训练的时间不长,但也有成效。况且我营军兵由我调配,即便能力尚不足,我也有信心领着他们全力一战。”
他语气有些自豪。
宁南忧听他面不改色的编着瞎话,真假参半的忽悠着百卫冕,便不由自主的抽了抽嘴角。
百卫冕听着,起先燃起了一些希望,可到后面又渐渐失望:“纵然一营将士能听你调配又能怎样?一营的士兵人数并不多,只有区区两万,可边城却要应对二十万匈奴骑兵。”
宁南忧在此时接了句话道:“百统领,你难道忘了?二营的赵拂...也是钱晖将军一手提拔的。他最善调兵遣将、行阵换法。”
百卫冕定住:“赵拂...”
他低头转了转眸,欣喜道:“钱将军这么早便做好了打算?难怪李简当年出事时,您一力举荐赵拂任二营主将?原来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钱晖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不仅如此。此次曹小公子前来边城,还为我们带来了其他转机。”
百卫冕追问:“什么转机?”
钱晖答道:“曹小公子在边城之中囤放的那些毛铁玄丝。”
百卫冕又失望道:“毛铁玄丝只是制作甲胄的原料,就算能用到战场上,又能怎么样呢?按如今的情况,也根本来不及加工了。”
钱晖叹道:“百大人,您还没有听我说完呢!不要这样着急下定论。曹小公子心系边城将士与百姓,这些年,一直私下为边城囤积军械战马。眼下,这些军需正在放置毛铁玄丝的木箱隔层之下。共有数千箱。另,还有半数以上的军需被小公子藏在了边城郊外的云山之内。他费力积攒的战马也有万匹,置放在安定郡城的各处。除此之外,曹小公子此次前来北地,还悄悄带了一万曹家军前来支援。”
百卫冕目瞪口呆,默默看向宁南忧。
钱晖见他没有再反驳,便松了口气:“百统领,如今,你手中的郡防军、郡统军、守卫兵加起来共有三四万人马。再加上曹小公子准备的这些军需以及他手中的精兵,和我与赵拂手下统领的四万军兵。应当能支撑一段时间。如今,就看百统领愿不愿意帮我们了?”
百卫冕纵然跟随邓情多年,但他行事一丝不苟,对待手下军兵将士十分严苛。他不像邓情那般敷衍了事,更不像邓情的自私自利。他在北地郡城守兵中恩威并施,获得了极大的威望与支持。这也是邓情多年来迟迟没有将他从统领之位踢下来的原因。
他手下的军兵将士甚至比长鸣军还要厉害。
因此,宁南忧对百卫冕的指挥能力很是信任。
边城的防守需要百卫冕一力支撑,所以他在此战中的作用极为重要。
百卫冕紧抿双唇,低眸细细思量此事,良久之后,眉眼肃穆地抬起了头颅:“曹小公子如此为边城百姓考虑,我怎能开口拒绝?即便不是为了报私仇,我也应当一力相助。大魏边疆若不保,我也难辞其咎。若二位有什么要求,便直说吧。”
见他答应,钱晖心中大喜,立即说道:“现如今,曹小公子为我们准备的军需就置放在都护府中。然,邓情虽派兵严加看守其府宅,但秋日宴上,那匈奴女刺客仍然混入了宴席之上,所以我与小公子思来想去,还是认为都护府并非掩藏军需的绝佳地点。因此想请百统领助我们偷偷将这些军需移入郡城的军械库中保管。”
军械库作为郡城要地,由百卫冕一力看护。虽然军械库中已并无多少军需存放,但邓情仍然对它颇为重视。
百卫冕不解道:“小公子与钱将军为何不将这些军需交给都护将军存置看护?若直接上报长鸣军存库,就完全不必经我之手,且还能顺理成章的充作军用,何须如今这般麻烦?”
宁南忧嘴角一抽,面色冷沉。
钱晖忍不住朝百卫冕翻了个白眼,心里想:此人怎么能比吕寻还要头脑简单?敢情他们方才那般费力的解释都是白费吗?
他无语了一阵,叹息道:“百大人,若这些军需落在邓情手中,难道会被善用吗?他领军无才,贪婪无度。若是知晓城中还存放着大批军需,定会放松警惕,认为此战无需多费力气,光凭着这些补给就能撑到援军来的那一日。到那时,长鸣军乃至整个边城,都有可能会因为他傲慢不逊而葬送于匈奴骑兵之手。”
百卫冕哑然,目光垂落:“是我考虑的不周全。未曾想过这些。”他认真思索了一番,面色严肃道:“若战争在即,都护将军定会让我清点军械库剩余的军需。到那时,军械库门前的守兵便会换防,库门必会大开,我便有机会助二位把军需偷偷运入其中。届时,我会命心腹在军械库前望风,替二位掩人耳目。这样的时机只有一次。二位可有把握?”
钱晖:“如此甚好,只要百大人能替我们掩护。小公子便有办法将物资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入军械库中。”
百卫冕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双方终于达成了协议。
钱晖额上层层的凉汗总算消下去了一些。
在未曾抵达统领府前,他的内心一直十分担忧,害怕不能说服百卫冕与他们同盟。毕竟邓情对百卫冕的恩情,并没有那么容易被瓦解。就像现在,即便百卫冕知晓自己的兄长乃为邓情所害,却仍然尊称邓情一声都护将军。
多年的习惯,谁都不能在一瞬之间改掉。
正当宁南忧与钱晖准备告辞时,百卫冕上前了几步,抢先喊了一声:“小公子。”
宁南忧转眸朝他看去,定住了脚步。
百卫冕慢慢挪着脚步,垂目淡色:“家国大事归一码。私人恩怨归一码。待此战了结。我希望小公子能兑现承诺,让我手刃董道夫。”
宁南忧顿了顿,问道:“那么,邓情呢?”
百卫冕惨淡抿唇:“都护将军背后乃是整个邓氏。我一个小小统领,又有什么法子与他抗衡?小公子,我知道您今日前来,将兄长之死的真相告诉我,无非就是想让我与都护将军决裂。自此之后,不再被他所蒙蔽。从而,能与你们同谋。恐怕也并非真心想要助我报仇雪恨。说到底,大家各取所需。客套话就不必多说了。”
宁南忧却勾唇,一丝冷笑直达眼底:“我曹贺,从不轻易承诺。既然昨夜已答应了你,要助你报仇雪恨。便不会随意食言。”
他说得极为肯定,让百卫冕目露一怔,心中掀起波澜,燃起了希望。
宁南忧不再多言,拱手朝他作揖行礼,轻声道:“既然事情已商讨完毕。在下便不继续逗留令舍之中了,这便告辞。”
话音落罢,他便揽着江呈佳,带着钱晖朝统领府外行去。
三人走到照壁之前,百卫冕却追了出来。
“邵夫人。”
这一声唤低低沉沉、局促不安,另在场的三人都愣了一下。
江呈佳目光微滞,脚步顿在门槛前,露出温婉的笑容,扭身朝门后追上来的青年统领望去。
百卫冕踌躇不安,扭扭捏捏的走上来,脸上浮出了一些歉疚之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让方才一直未曾开口说话的女郎面露好奇与疑惑之情:“百大人,怎么了?”
百卫冕略显得有些窘迫,焦措不安地捏着手,眼神飘忽,支支吾吾半天才说道:“夫人...先前,是我态度不好。对您与曹小公子皆有敌意。如今既然已成同盟,我也该向您道声歉。”
江呈佳没料到他会特地唤住自己来道歉,便惊讶道:“百统领何须道歉?我本就没放在心上。你当时,心中并不知邓情是怎样的人?自然对我这样的女郎有着敌意,这也情有可原。”
她心底清楚,今日前来统领府时,百卫冕之所以会对她那般厌恶,大概是因为她为了留在都护府中,不惜以美色诱惑邓情的事情。且最让他不能接受的应该是,她明明已经对邓情投怀送抱了,可转眼间却不知为何成了曹贺的妻子。
百卫冕在想什么,江呈佳一眼便能看穿。她游荡人间多年,这样的人、这样的事早已司空见惯。
她想,百卫冕一定将她视为那种妖媚无格、以色侍人的轻浮女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