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协走出了院子,见到二弟倚着墙站在门口,夕阳的余光洒在他的身上,看起来有些落寞。
他走过去,拍了拍自己弟弟的肩。
“你知道母亲闺名叫什么吗?”林敬问道。
很久以前,林敬也问过这个问题。那时,陈玉娘还未嫁进林家,小小的林敬也是在这样的傍晚,蹲在地上,委委屈屈地这么问他。
和多年前不同,这次他摇了摇头。
“大哥,她叫玉娘。”林敬突然笑了笑,“你应该记得的。”
“其实她真的很好,大哥,你应该不知道吧?她知道你不喜欢他,从不肯打扰你,但你夜半挑灯苦读,每每给你备上甜汤宵夜的人都是她,你发烧生病时虽有医者仆从照顾你,她也放不下心,不是守在你院子门口就是在祠堂抄书念经给你祈福。每当季节更替,都是她亲手缝来的衣服,不肯告诉你,只说是份例内的。对我也是…但我们终究不是亲子,等我越大,越是要与她走得越远。”
林协忽然想起,方才她手里缝的针线,料子正是他素日里最好穿的。
“我觉得亲生母亲,也不过如此了。但如果她是你亲生母亲,你还会这么做吗?”
林敬的表情过于悲伤,林协都觉得自己快失去这个二弟了。
他说:“我们的母亲叫锦娘。”他拍了拍林敬的肩,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宛宁走出房门,已是夜晚,她见林府的小厮丫头都神色慌张,走得匆忙,便拉住了一个丫鬟,问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丫鬟见了个礼,小声地说:“太夫人没了。”
陆宛宁是知道陈氏的,没什么才情,却读过不少书,人是很和蔼的,还会给宛宁缝衣服,“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丫鬟欲言又止,隐晦地说:“姑娘莫问了,咱们都是做下人的,可不敢议论。”
陆宛宁放过了丫鬟,心里觉得奇怪,如果太夫人是自然死亡,丫鬟不应该不敢说,难道今日事另有隐情?
她想起她和陈氏是说过好几次的话的,有一次陆宛宁问过陈玉娘,“太夫人读了好些书。”
她没有将话说完整,太夫人也不介意,淡淡地笑说:“我是缺了些才情,但我儿子们都很喜欢读书。我想能和他们多说一些话。”
现如今,她突然就去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多和自己的孩子们说上话。
太夫人的丧礼办得格外地浓重,但陆宛宁很快听说宋协丁忧告假三年,她突然明悟了。
从前陆宛宁只认为只有平民女子才会命如草芥,竟连这般的宗族之妇也没有办法掌握自己的命运。一个人,在一个大家族面前不过是一粒尘埃,背靠家族能活,为了家族也能死。她不免生出一种兔死狐悲的悲凉之感,明明不是严冬,却如坠冰窖。
她小时候也曾经想过,为什么母亲要拒绝父亲,明明那会儿父亲都开始示好了。如今陆宛宁才恍然间明白,陈玉娘是死了,而世家大族的大部分女子都在为家族做不同的牺牲。她们活着,也未必真的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