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一县之主,心中燃起被轻视的愤怒。
有一瞬间的自尊膨胀,他想拂袖而去。
可……还没喝到让他惦念到夜不能寐的甜奶茶,他怎么舍得走。
忍了脾气,换了脸色,从不曾在明松醉里花银子的窦子腾,难得的摸出腰间钱袋。
据说十几两银子一壶的奶茶,他出二十两,只愿能稍作品尝。
陈恒与皕伍,就四目相对,仿似陷入纠结为难之中。
“爷,那奶茶是楼上贵客来之前就点名要的,要不咱们也不会费劲到山里去找材料。一共就一壶,若是给了您……怕是不好交代啊。”
窦子腾:“二十两不好交代,四十两总可以了。”
皕伍一脸便秘似得摆摆手:“真是不行啊。人家进门就往柜台上丢了一张三百两的银票。现在就等着喝这一口呢!”
窦子腾:“三百两?开什么玩笑,不过是一壶奶茶,难道喝了能成仙不成?”
陈恒闻言,拉开皕伍,似乎是刻意有话不想让窦子腾听见:
“傻缺,咱们昨儿偷拿奶茶燕窝孝敬县令爷,害九爷在亲戚面前落了二百两银子的窟窿。今儿若是再闹出更大的麻烦,怕是以后就别想再端九爷的饭碗了。”
早定好的说辞,在这两人嘴里,句句都说得跟真的一样。
窦县令坐在边上听着他俩的悄悄话,渐渐就还好像是听出点别的意思。
一开始,他还不屑的想,什么烂肝子奶茶,竟值得二三百两的价?
转念想到自己喝不着这一口,便抓心挠肝的寝食难安,便似乎是明白了其中奥妙。
“你们给我说实话,那奶茶里究竟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皕伍闻言赶紧哈腰:“哎哟,我的爷,那里头的东西,是九爷的命.根子,咱们哪里知道。”
“命.根子??”
窦子腾坐不住了,今儿一定要见于九,一定要喝那奶茶!
若只是想到昨天早上那素衣淡妆的小孕妇,他还不觉得。
现在想想,京城贵客,来之前就说好要吃这一口,五百两包下整个三楼,三百两撂在柜台上……
这么一想,他昨儿那一口甜奶茶,竟喝得于九亏了二百银子,似乎也不像是瞎话。
窦子腾在一楼磨叽不走。
二楼雅间里,慕九昱坐着喝茶。
听着话头差不多引到了根上,就朝混沌挥挥手。
片刻之后,明松醉后院的秋千架旁,手执银壶的于九爷忙里偷闲的见了窦子腾的面。
得知窦子腾出价四十两,也要喝奶茶,他便略显为难的,用个葡萄粒大小的酒盅,给窦子腾匀了一小杯出来。
“抱歉。今儿这是咱们对不住您,我得先上楼去,免得人家着急……您要不也上前露个脸儿?不过那位爷时常只在各个王府里打转,并未在朝为官,应该是对您的官途没多大帮助……”
混沌说着,便略带歉意的要走。
只是浅浅一口甜奶茶,进嘴之后连滋味都没尝到,窦子腾哪里肯放他离开。
再又听了王府官途之类的话,更是双手拖了混沌的胳膊,干巴巴的就说,多个朋友多条路,若能由于老板引荐着认识贵人,也是好的。
“事倒是确实是个好事。只是……咱这关系,老哥哥您可怎么谢我啊?”
混沌半开玩笑的用手肘蹭了蹭窦子腾的衣襟,眼角眉梢里透着的意思,溢于言表。
窦子腾当初便是靠贿赂才得了官身,此时哪里不知如何接话:“哎呦,咱们都跟亲兄弟似得,若真引我到贵客面前说上话,还会少了你的好处?”
他说着,便将腰间钱袋子解了塞给你混沌,并推着混沌上楼时,还暗暗许了个事成之后给混沌五百两银子做感谢的话。
混沌得了银钱,也不推脱,带窦子腾一路上了三楼,便直接敲门,说是奶茶来了。
随后,他就很自然的将铜壶递到了窦子腾手里。
眨眼暗示之后,回手将房门推开。
这是窦子腾第一次来到明松醉三楼雅间,迈步进门之后,入眼先是看见脚下刻着松鹤、祥云、灵鹿衔灵芝等,各种精美图案的雕花地板。
再稍稍抬眼,就见铺着金丝云纹的八仙桌旁,坐着一位清俊男子。
那男子剑眉星眸,器宇不凡,一看就是身居高位难染俗尘的人物。
“爷。您要的神仙醉来了。”
混沌毕恭毕敬的躬身说话,悄悄背在身后一只手,悄悄示意窦子腾过去斟茶。
浓香四溢的甜奶茶,从银壶纤细的壶口,缓缓流淌在桌上那只雕了麒麟神兽的金盏。
这金盏不是混沌带上来的。
而大昭王朝阶级严苛,非皇室王爵,餐饮用具中决不可有金器。
“爷,您请用茶。”
简单一句话,窦子腾缩在袖子里的手,差点把掌心抠出血。
那奶茶实在是太香了。
香得他恨不能强夺过来,一饮而尽。
可他不能。
若是在楼下抢了混沌的,他尚且还能搞定。
可眼前这位爷,虽不知对方身份,可他不知怎么就打心眼里有些发憷。
“于老板离了京城,用人的眼光也变得俗气,怎么连县令这样的人也随意驱使。”
忽然开口的男子,说话间表情未变,唯独那摩挲扳指的动作,看着就让人脊背生寒。
他先是鄙夷于老板眼光俗气,后又点出了窦县令的官职,这话里的意思,着实令窦子腾不敢抬眼。
趁着混沌在跟男子打哈哈,他偷眼又看了看那男子的脸。
窦子腾想不出他在哪里认识过眼前这般人物,可对方却怎么知道他是个县令呢?
正狐疑不懂,那男子转过头看向他,淡淡的道:
“记得你是姓窦?从前兰萧山庄在锦阳设宴的时候,远远见过你一眼,那时你可比现在年轻多了。”
“是。是吗?”
窦子腾的后背已经湿了。
说话间腿肚子也有些软。
他尽量躬身低头不乱看,也不想露出胆怯,可那总忍不住要往奶茶上瞧的眼睛,和怎么都站不直的两条腿,实在是太给他掉价了。
慕九昱懒懒的依在圈椅上,只往窦子腾身上扫了一眼,便打心眼里觉得厌烦。
就这样的一个渣滓都算不上的东西,以往就是在王府大街附近多转两圈,怕是都要被巡街的侍卫轰远。
如今却有脸站在他身边喘气儿,还真是太给他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