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云淼出现,与我面对面说这么多,想要的不过就是我也变得跟她一样。
可她说的也无非就是事实。
这世间,最怕的不是谎言,而是没法改变、且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我努力不让自己去想,一张张的抄着经文。
等玄心看着时间,将睡前要吃的药给我吃下。
胡三娘让我眯眼睡一会,等可以了再叫我的时候,高柔就来叫我,说是已经将那些骸骨挖出来了,让我和玄心过去。
这会休息了一下,感觉那些伤口没痛得这么厉害了,整个小区外面到处挖得坑坑洼洼的,用轮椅也不好,我就直接走过去。
因为骸骨太多,天府新苑虽然在高速路口,不算主城区,可过往车辆也不少,外面有人在好奇的看,所以超度的灵堂,依旧安排在小区里面。
这会夜间,专案组还在四处插了钢管,搭了临时的架子,牵了电线,挂了很多大灯。
高柔怕我出事,搀扶着我在这到处坍塌和烧痕的小区里走:“我们清理小区住户时,对外宣称是天燃气管道有安全隐患。刚才有雷火下来,所以就对外宣传是天然气管道爆炸,将整个小区范围内封控了,可还是会有记者想挖大新闻,所以狐族在外界帮着布控。”
我点了点头,看着这举目皆是断壁残垣的小区,再也没有我来时那种热闹了。
低头应了一声,跟着高柔朝里面走。
在篮球场旁边,还有一个大的羽毛球场,这会已经被重新挖平,挖出来的骸骨如一座小山般的堆着。
西林寺的僧人们,复又搭了法阵。
这些高僧就算灰头土脸,也依旧悲悯,像极那种镀了铜的铜人。
空晴给我和玄心留了正中的位置,见我们过来,立马起身朝我双手合十,示意我过去。
这法阵旁边还有专案组的人守着,估计是怕我们再出事。
我和玄心过去,盘腿坐下。
面前就是那一堆宛如山一般,灰白杂乱的骸骨。
人一到位,空睛拿着一方木鱼,轻念了一声佛号。
跟着法阵旁边,就有一位僧人猛的敲响了一方古朴的磬。
随着三声磬响,后面有人敲着大木鱼起,空晴这才慢慢执起木鱼槌,轻轻的敲着,开始念着经文。
我最近抄的经文多,但这种梵文还是所知不多,但还是拿着牛骨棒,跟着他们的节奏慢慢的敲着。
这样大型超度的法事,自然不只是坐着敲钟念经这么简单。
空晴每念完一篇往生经文,就带着我们起身,绕着骸骨烧着香纸,诵三圈。
这法事是夜间开始的,阴气重,原先骸骨堆,并没有什么动静。
可等到了子时,那骸骨中间不时有着响动声传来,有时会有一根根碎骨落下,有时会是一个头骨滚下来。
我和玄心就坐在坐阵最前方,那些骨头一滚,总是会准确无误的滚到我面前。
尤其是头骨,每次滚到我面前,都会正好两个眼窟窿对着我。
因为要敲着牛骨棒,所以我并没有动,任由那一个个的头骨滚到我面前。
别说其他高僧,连玄心都没有理会,他一旦进入了五心自观,就宛如高僧入定一般。
可一篇经文未完,那头骨就越滚越多,那被光线照着的骸骨堆中,好像有什么要钻出来,将外面的骸骨全部挤了出来。
连在一边护法的专案组成员,也发现不对了,却因为法事未完,不敢乱动,但明显多了几个人。
我敲着牛骨棒,任由一个又一个头骨滚到我面前,只当没看见。
可脑中却一次又一次的闪过那些咕咕涌动的血水,以及一颗颗滚动的头颅,似乎这种场景,我曾经见过。
脑袋有点恍惚,却又不得不强撑着。
随着头骨越滚越多,那整个骸骨堆,好像都朝这边倾斜,似乎就要倒过来。
等一篇经文念完,空晴带着众僧起身,朝我轻声道:“云施主,既然要赎罪消罪业,它们认定你是云淼,你就亲手将它们再放回去吧。”
我现在已经无悲无喜了,闻言只是将牛骨棒放下,伸手捧起一颗颗的头骨,打算再放回骸骨堆,
可就在我捧头骨的时候,脑中好像听到一个个充满怨恨的声音喊着:“云淼!云淼!”
那声音好像很远,但又好像是从我手中捧着的头骨传来。
好像咬着牙,磨得硌硌响,恨不得喝我之血,食我之肉。
连头骨入手,都有着冰冷的刺痛感,像极了小时候,下雪的冬天,和奶奶去拔白菜。
其实自己种的白菜,外面的菜叶上是有毛的,下了雪,会结着细细的冰棱,如果徒手去拔,就会扎得掌心刺痛。
我现在已经痛习惯了,捧着那头骨就朝着骸骨堆走去。
但随着我走过去,复又有几颗头骨滚下来。
那些头骨从上方滚下来,有几颗直接砸我头上,再咕噜的顺着我身体滚下去。
不知道是因为身上那些血蚁咬的伤口没好,还是这些头骨真的会咬人,滚过身体的时候,就有一种被咬的痛感。
我努力的忍着,将头骨放在骸骨堆下,复又转身去捧另一个。
凌渊都点明了,让我积阴德赎罪,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我都背负着血债。
说是让我帮着超度,其实我要做的,就是平息这些骸骨中阴魂的怨气。
那就得任劳任怨了……
可我每捧一个头骨回骸骨堆,就会滚下来几个,而且越滚越多,头骨好像越来越冷。
更甚至,有时我刚放回去,明明摆在骸骨堆的地面上的,等我再转身的时候,身体咕咕做响,那颗放回去的骸骨,就又滚了回来。
我就一直在捧起骸骨放回去,以及更多骸骨滚下来之间,忙忙碌碌的。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我好像都能听到那些骸骨在桀桀的笑,他们在不停的叫我“云淼!云淼!”。
还能看到一张张骷髅脸双眼闪着红光,在我面前晃动。
可每一个窟窿眼里,都是裹着一身血狐皮的云淼,她无比妖媚的朝我笑:“又何必这么遭罪。这罪不是你的,却让你来赎。而且你不知道前世到底做了什么,这罪你永远赎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