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影儿,从自己家的小院跑出来,急匆匆的往东走去。
后面跟着一个满头银发的老者,手举着把铁锹,怒气冲冲的在后面追着。
卢照实一见,立即拔腿去追。那人跑得很快,卢照实追到前面的街角,那人一晃不见影儿了。
生怕李爷爷出点什么问题,无心恋战的卢照实,赶紧返了回来。
院子里,银发老者重新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整理着大堆废品。
这就是李爷爷。
李爷爷不是卢照实的亲人,而是他在捡废品的时候捡回来的。
这个事情说起来话长。
当初,卢照实考到沪州五中来,原本是住在宿舍的。
但是,那天姑姑带着他,一路各种学杂费交下来,就花出去了上千块钱,最后姑姑又把手里仅剩的五百块钱给了他。
卢照实是个孤儿,从小由姑姑带大,为了卢照实,姑姑一直没有嫁人。
姑姑没有工作,要养活自己和卢照实,就得出去做工,她找了一个给人家锁裤边,钉扣子的活计。
每天都是早晨天不亮就出门,因为怕小照实乱爬乱动,就把小照实给栓在床腿上,把干粮放在小照实够得到的地方。
等到半夜姑姑回来的时候,小照实早就浑身是屎,哭得满脸泪痕,趴在床上睡着了。
姑姑拖着疲惫的身子,给小照实洗干净衣服,再抱着小照实偷着哭上一场。
姑姑多少年都没买过一件新衣服,但是不妨碍有人追求姑姑,因为姑姑长得非常漂亮,但是看到小照实,都打了退堂鼓。
都说寒门出孝子,小照实在这样的家庭长大,早早就懂事了。
看到姑姑为了供自己念书,拿出这么多钱,卢照实心疼得不行,他知道,这些钱不知道要姑姑锁多少裤边,钉多少扣子。
他不想再拖累姑姑,他想靠自己养活自己。
恰逢这个时候,国家实行了住房制度改革,作为全国最大的金融城市,沪市也是春江水暖鸭先知,先行先试搞起了商品房,跟卢照实有直接关联的影响就是,有人搬进了楼房,空出了低矮的老旧平房。
都说私孩子胆大主意正,从小没爹没娘,被姑姑放养,自然是无法无天的卢照实,真的是胆大主意正。
尽管五百块钱,被他攥得湿漉漉的,但是看到有租房广告,他就产生了一个主意,租一个房子,课余时间去捡废品,赚钱养活自己,给姑姑减轻点负担。
租了房子的卢照实,还真的是每天都放学之后去捡废品。
就在一个黄昏,突然下起了暴雨,卢照实拎着一个编织袋子,四处避雨,就跑到了一家饭店的廊檐下避雨。
他自知像自己这种人,是不能进屋去的,干脆就在外面避一避就得了。
不成想,刚站定没多久,饭店门就开了,一个饭店服务员,满脸讨厌之色往外推搡一个拎着帆布挎兜的老人。
那老人头脸干干净净,却显得很憔悴,被人推出来的时候,脸上露出羞惭的神色,嘴里还在央求:“我的钱包真的丢了,等我回家之后,就把钱寄给你们。”
那服务员却根本不听他说什么,满脸的厌恶:“是嘛?你这么了不起?侬还有个钱包?回家还能给我们寄过来?不过侬有家么?侬这种人阿拉看得多了,一个个装得可像了,不是钱包丢了,就是被人骗了,其实就是蹭吃蹭喝,脸皮厚得很唻……”
老人摇摇头:“言出乎口,结乎心,守以不移,以立其身,此君子之信。”
那服务员不耐烦的向外摆手:“快走,没工夫听你拽文。”
卢照实见老人的气质,不像是寻常之人,再听他满口之乎者也,倒像是个老夫子,只是眉眼间有一种无可奈何的羞惭,低着头想快步离开。
看着老人家,卢照实想起了孤苦伶仃的自己,一种同病相怜的悲凉涌上心头。
他一把伸手拽住了服务员。
服务员眼神斜着卢照实:“什么意思?”
“他要吃什么?”
“他没有钱,什么都吃不成。”
“我给他买,一碗馄饨。”
老人家赶紧伸手乱摇:“不行啊,不行啊,孩子……”
卢照实道:“这有啥不行的?我就问你一句话,我没爷爷,我叫你声爷爷,你答应吗?”
老人的眼眶红了,他点点头:我孙子都七十多了,不过,你叫我爷爷,我答应。”
“这不就结了?来吧,爷爷吃孙子,吃不着吗?”卢照实朝服务员挥挥手:“去吧,一碗馄饨。”
于是,就是这个黄昏,卢照实饿着肚子,坐在老人面前,看他吃了一碗馄饨。
这碗馄饨超出了卢照实一天的开销,他就只好饿肚子了。
通过交谈,卢照实知道,老人从滇省那边过来,看一个表侄,殊不知来到之后,表侄媳妇掐着腰,顶着门对老人骂了半个小时,表侄躲进屋里不敢出来,老人叹息了一声,转身往外走。
老人本打算在表侄家住下,然后拜访几个老同年,如今被表侄闹了这么一出,自然是灰头土脸,再没有拜访友人的心思了。
就在他打算往回走的时候,发现钱包丢了。
没有钱包买不了车票,他被窝在沪市了。更要命的是,他饭也没得吃了,饿了两天了。住处也没有,这些天都是在车站票房子里度过。
这老人就是李爷爷。
卢照实听不得这样凄惨的故事,正好自己有个住处,就把老人带回了自己的平房,一老一少就这么住在了一起。
两个人都是孤苦伶仃之人,虽然卢照实有姑姑,但是,姑姑不能过来陪伴。而李爷爷每天都在身边,自觉担负起了做饭,帮他整理废品的活计。
而李爷爷最淳朴的感恩心理,加上最孩子的爱,让他对待卢照实的时候,都不由自主的表现出那种不藏私的爱,让卢照实感受到了亲情。
还有就是李爷爷虽然人岁数大了,但是干净利落,两个人的家,丝毫没有那种邋遢的样子,一切都是井井有条的。
这让卢照实从心里敬重李爷爷。
一老一少彼此都给了对方亲人的感觉。
因此,这中间相隔了一辈子,再次见到,卢照实忍不住还是眼圈红了,不过他悄然把眼泪擦掉了。
他急切的想知道,刚才是怎么回事?
要知道,前世也就是这几天,李爷爷被烧死在家里,所以,刚才那个人,让卢照实一下就警惕了起来。
“爷爷,刚才是什么人?你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