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服徭役能节省国库一大笔开支，尤其开挖运河这样的大工程。
若是有偿挖掘的话，国库的开支恐怕会多上几倍不止，以目前大顺朝国库的存银恐怕不足以支撑这条运河的开通，甚至连一半都挖掘不了，国库的存银可能就会告罄。
到时再宏伟的计划，再美好的蓝图都会搁浅。
凌笙笑着朝他看过去，“所以我才让三哥加快推进玻璃球售卖计划。”
三皇子一噎，原来小丫头打的是这个主意，但他还是觉得缺了点什么？
“开挖运河干系重大，只有苏家帮助的话，五妹妹会不会觉得太过单薄了？”
三皇子觉得最起码也要两个到三个盟友，并且是强有力的盟友，才能保证这条挖了两百多年都未通航的运河在不久的将来成功开通，不然计划依旧会被搁浅。
“三哥不用担心，我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三皇子，“谁？”
凌笙目光悠悠落在他身上。
注意到她眼底的神色，三皇子眉头一跳，“五妹妹该不会是在打我的主意吧？”
凌笙，“有何不可？”
三皇子气的呼哧呼哧喝了两大杯茶水，“不可能，不只是江南王家，就是我也不会同意开挖运河。”
凌笙，“为什么？”
三皇子将茶杯放下，心底的郁气还是一股一股的往上涌，小丫头心眼忒坏了，开挖运河这么重大的事情，居然想将王家拉下水。
修运河虽然于国于民都是利好的事情，但此事也极容易陷进去。
运河最后若是开通了还好，若是不开通，那么前期的投入几乎就打了水漂。
那么大的财力支出，王家很可能会因此陷入泥潭，走向没落也不无可能。
并且，这么一想刚刚没想明白的事情也一下子通透啦。
“五妹妹怎么就如此笃定苏家会因为想做玻璃球的生意而同意五妹妹开挖运河？”
“这个我自有办法，三哥不必担心。”
见他面前的茶杯空了，凌笙抬手给他倒了一杯。
如此自信的笑容，三皇子心底刚刚堆叠起来的阴郁都有溃散的迹象，“那么，五妹妹又想用什么理由说服我呢？”
“这个……到时三哥自然会知道。”
凌笙不是故意卖关子，只是觉得还没将苏家说服，在他三哥这块难啃的骨头面前说再多也无济于事。
“呵。”三皇子忽然笑了下，“那皇兄就拭目以待了。”
他很期待小丫头能用什么理由来说服他，或者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能让王家同意加入开挖运河的行列？
凌笙眼底现出自信的光芒，“三哥瞧着便是。”
三皇子其实听说过凌笙曾经在大顺朝皇帝面前放出的豪言壮语。
说是能将最后阻挠河道通航的那座大山夷为平地，他其实很好奇她会用什么法子移除那座大山。
但看到此刻小丫头自信满满的眼神，这个问题似乎不用问了，等到时间成熟，他自然会知道。
从珍宝坊出来，凌笙又去城东工坊转了一圈。
如今五六十个人的工坊依旧显得忙碌，跟林昊说一声，珍宝坊的人过来的时候，让钱掌柜再调三十个人过来帮忙，凌笙拿着两串玻璃球手串，一串帝王绿，一串高贵紫回了皇宫。
回到皇宫，命人将两串玻璃手串拿给大顺朝皇帝，凌笙突发奇想，又画好些图案样式送到城东工坊，以及珍宝坊。
三皇子看到那些图案样式的时候差点气的没一口气背过去，“臭丫头是真不想我好啊！”
钱掌柜站在一旁，看着三皇子手中的图案样式，唇角也是一抽，“少爷，那我们做还是不做？”
私下打造龙冠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没错，凌笙送来的图案样式有一张赫然是大顺朝皇帝头顶戴的龙冠。
五公主这是彻底不拿自己当外人了，居然让他们帮她打造这灭九族的东西，钱掌柜不满的小声嘀咕一声。
“做，为什么不做。”三皇子捏着手中的纸张，像是要透过纸张将这力道传递到某个人身上，“小丫头都不怕我怕什么。毕竟…我也很想看看，父皇在知道他头顶戴的东西是沙子做的后会是什么表情？是会厌弃那丫头，还是会不计前谦？”
他很期待。
“是。”
钱掌柜拿着图案样式下去。
重华宫
凌笙重重打了个喷嚏。
碧儿拿来披风披到她身上，“公主是不是着凉了？要不要唤御医过来看看？”
凌笙确实有些冷，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不用，就是最近天气有些多变不适应而已，过段时间应该就好了。”
碧儿江将披风系带系好，倒了杯刚刚宫女呈上来的热茶，“公主，您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凌笙接过茶杯，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喝。
碧儿瞧了眼刚刚还阳光明媚的天空，此刻似乎有一丝凉风吹了过来，眉心重重皱起，“最近天气确实有些不好，奴婢听说冀州扬州那边又下雨了。”
说起这个，凌笙的心情也很是沉重，这种明明知道有大灾要发生会顷刻间夺走很多人命却无能为力的感觉，真的很折磨人。
“公主，要不我们再去求求皇上吧，说不定皇上一心软就会同意公主的提议呢？”
凌笙将喝了一半的热茶放到桌上，身子后躺，手搭在额头上，眼角垂了下来，“没用的，就算父皇同意，文武大臣也不会同意的。”
冀州，扬州已经多年没发过水患了，没人会相信她的话，那些百姓也不会听她的。
“况且，就算父皇同意了我的提议，这么短的时间内，加固堤坝也来不及。并且就像二皇兄说的，若今年真的降下比往年多十倍的雨量，再坚固的堤坝也会被顷刻间冲毁，百姓照样无路可逃。”
“可是公主……”
碧儿脸上的焦急之色丝毫不比她少。
能够有一个人相信自己所说的凌笙还是很欣慰的，闭上眼睛，“放心吧碧儿姐姐，我已经让墨尘派人前往冀州扬州两地，将那些愿意离开的百姓妥善安置到安全的地方，剩下的……听天由命了。”
彼时的凌笙还不知道听天由命这四个字所带来的后果是什么？
凌笙脸上的表情是遗憾，无奈，以及明知道某种严重的后果却无能为力的痛苦，种种复杂的情绪糅合在一起。
碧儿看的很是心疼，“这样就好公主，您已经尽力了，别太自责了。”
凌笙身子仰躺在座椅上，眼睛睁开，四十五度度看着天空，“没关系的，碧儿姐姐不要担心，你家殿下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况且，我已经做了很多努力不是吗？”
说完，又闭上眼睛。
碧儿抿了抿唇，“公主，风还是很凉，要不我们回房间休息吧？”
凌笙闭着眼睛上，含糊不清地摇摇头，“不必碧儿姐姐，我小睡一会，等会再叫醒我。”
碧儿无奈，只能应是。
可只敢让凌笙睡了一刻钟便将她叫醒了。
“公主？公主？！”
凌笙睁开眼睛，眼睛一下子没适应昏暗的光线，还以为已经天黑了，“我睡了这么久吗？”
碧儿一边帮她拢紧披风，一边防备头上随时可能会落下来的雨滴，“不是的公主，变天了。”
碧儿原本打算让凌笙小睡一会儿就立刻叫醒她，没想到这天说变就变，凌笙也似乎睡得有些沉，她叫了好一会儿才将她叫醒。
直到这时，凌笙才反应过来，她刚刚好像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
梦里，梅江青江绝地，百姓死伤不计其数。
“早上阿尘走的时候，对我说什么来着？”凌笙忽然问道。
碧儿想了一会儿，“阿尘公子说让您这几天没事不要外出，有什么事等他回来再说。”
“可是，等不及了。”凌笙轻声呢喃。
现在是六月底，七月是一年中降雨最丰沛的一个月，冀州，青州两地这两日接连传来雨讯，梅江青江随时可能会决堤。
在这之前，她一定要先将丞相一党料理了，若不然，冀州青州两地的百姓将会遭受更大的灾难。
到那时，恐怕就真的是人间地狱了。
“公主，您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帮我备车，我要去刑部。”
“公主现在去刑部？”
天马上就要下雨了，碧儿有些担心。
凌笙扭头望向她。
碧儿抿了抿唇，“是公主，奴婢现在就去准备。”
准备好马车，碧儿又在马车上放了一件厚厚的披风。
下车的时候，天果然下雨了，很大的雨。
碧儿将披风披给凌笙披上，又从车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雨伞。
望着凌笙的身影踏入雨幕，周身的衣袍幸运的只被雨点打湿一点衣角，她长长吁口气，“幸好提前准备了避雨的东西。”
刑部大牢，凌笙依旧来去自如。
很快，被带进最里面的牢房。
几日不见，刑部尚书虽然没再受刑，形容却是狼狈不少。
凌笙走近牢房，隔着牢房，看着里面几日不见，像是苍老了十多岁的刑部尚书，“李大人，多日不见可是想通了？”
听到凌笙的声音，刑部尚书背脊一颤，没转身，声音却分外苍凉，“公主回去吧！丞相大人对老夫有知遇之恩，老夫不会背叛丞相的。”
——知遇之恩。
凌笙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轻声一笑，“李大人竟然知道什么是知遇之恩吗？”
书中描述，前丞相陆冉尤其喜爱刑部尚书的文采，对他的栽培爱护，甚至胜过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更是有意将自己的小女儿嫁给他。
若非自己的小女儿做出那种败坏门风的事情，恐怕刑部尚书早就是前丞相陆冉的乘龙快婿了。
“李大人可记得，在你还是穷书生的时候，在你一贫如洗的时候，是谁对你提携照顾、细心培养，甚至将你当成亲生儿子对待？”
李大人没说话，眼睛麻木地看着牢房窗口外面那一小片天空。
与往日不同，今日下雨了。
雨水啪啪的声音钻进耳朵，风雨水汽顺着狭小的窗口不住的往牢房里钻，扑打在胸口受了刑的皮肤上，钻心蚀骨的疼。
李大人痛苦的闭上眼睛，他当然记得，他的授业恩师。
“李大人可又记得，当年你母早丧，是谁给了你住处、给了你吃食，又是谁为你提供遮风避雨的地方，让你母亲入土为安？”
李大人背脊一颤，他同样记得，是他的授业恩师。
“李大人记恨陆大人，无非是因为陆大人当年棒打鸳鸯，阻止你和陆小姐在一起，并将陆小姐嫁给一个穷秀才，也不愿嫁给当年刚刚高中状元的你。
这件事确实令人气愤，可李大人可曾细究过，当年陆大人为何宁愿将最疼爱的小女儿嫁给一个穷秀才，也不愿嫁给当年刚刚高中状元的你？”
似乎被说中了伤心事，李大人发出痛苦的低吼，“别说了，别再说了？”
凌笙冷冷看着牢房中如困兽一般嘶吼的人，刑部尚书这反应不对，不像是对当年的事完全一无所知的样子。
“哦？！原来李大人知道当年的事啊！既然知道，李大人又为何亲手将自己的授业恩师打下地狱，甚至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
刑部尚书背对着凌笙，背脊颤得不像话，嘶吼悲鸣的样子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别说了，我求求你，别再说了。”
身体瘫软在地上，像是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气，连灵魂也一并抽了去，只剩下一具躯壳。
“为什么不说？难道陆大人当年对李大人不好？又或者陆大人没有尽心培养李大人？还是说为了师生关系不产生隔阂，将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嫁给穷秀才，而不嫁给李大人是错的？”
“我说了，别再说啦！”刑部尚书忽然抬起头，眼底现出红血丝，眼眶瞪得大大的，像是濒死的人发出最后的挣扎，“我知道的，我都知道，可是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啦。
老师被满门抄斩，我若是想挽回，也只能和他落到一样的下场。
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我数十年寒窗苦读，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成为人上人。
如何能够变成阶下之囚，可是一切都晚了，我没办法，只能一步步错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