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尊谙,剑念之上,是什么呢?”
半年前,鬼佛界初异动,当徐小受将这问题扔到八尊谙面前时,后者一笑:“我想了许久。”
“可有结论?”
八尊谙摇头:“彻神念有‘上’,剑念无‘上’,或者说剑念的上,是回归本质,回到‘名’。”
名……徐小受问问题,向来一针见血:“你修成了吗?”
八尊谙二度摇头,言辞间颇为感慨:
“名如道,太过虚无缥缈。”
“即便是我,也只得借用剑念之概念,取巧化用之,这只得其形,不得其神。”
名如道……徐小受点头沉吟,表示明白,因为当下他亦如是感受:“隔靴搔痒。”
“不错!”
八尊谙表示认同,再道:
“我的道脱胎于名,成于剑念。”
“因而对于名,后续我也曾有过一番追逐与尝试,然道成于剑念,亦困囿于剑念。”
“试想一下……”
当时他在圣山遗址,鬼佛之下,手指身前,目光看的,却是此行最开始出发时的南域:
“我的路,已走了十之八九。”
“古剑术成就我,剑念成就我,又将我之思维框限于‘八九’之中,早已忘却初出发时,对于‘名’之本质的思考。”
他低下头,摇头兴叹:“倘若放下一切,散尽一切,或许能触及大道本质,有所明悟,可我已无时间。”
他抬起头,望着鬼佛:“若我此时散功重修,或许道在前头等我,可他们不会等我,我已然无法回头。”
这感受徐小受可太懂了。
人在局中,被大势推着走,谁又能独善其身呢?
别说八尊谙无法回头了,就连自己当下所思所虑,亦和修炼之初有过的各般想法,有着天壤之别。
可他知晓,八尊谙不会停下步伐。
名修不成,通往大道的路可不止这条,便问:“那你继剑念之后,三十年来,又修了什么呢?”
话一出口,脑海里闪过神之遗迹的诸般画面,徐小受已经有了答案。
果不其然,八尊谙颔首言道:
“剑,我。”
剑我?
不,老八这厮,说话不仅咬文嚼字,细节处更见真章。
方才他说这俩字时,分明停顿了一下……
“剑我?”
“还是‘剑’,与‘我’?”
这似是同个问题,又有本质不同。
八尊谙一笑,不置可否,转而聊起了别的:“神亦,教过你古武吧?”
徐小受点头,并不作声。
便听老八主动说道:
“我与神亦,也聊过古武,所得颇丰。”
“道若在灵,百花齐放;道若在剑,三境开门。”
“此二者,都要做选择,要在大道三千,或古剑九术之中,择一小道、小术,修至极致,封神称祖。”
一顿,他话锋转回,声音中都多了几分欣赏:
“可道在古武,十分纯粹,不必过多思考,按部就班修完,走至尽头时,祖神之位,唾手可得。”
“那么,古武之道,是什么?”
这题徐小受还真会。
因为神亦也同自己讲过,他道:“九宫八门七宿六道,四舍三界两仪一尊。”
八尊谙点头补充:“缺五,无极。”
是了,确实还有这俩个东西。
“缺五是拳,五于缺拳。”
“无极太上,更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概念,是战祖留给古武之道更进一步的一个念想。”
“此二者,姑且不论。”
回到“九宫”至“一尊”的排列上,八尊谙阐述道:
“而由九归一,这‘一尊’,便是昔日战祖所企及之境界,相当于封神称祖。”
“后来者修道,再是自信满满,不可好高骛远,不得以道悟道——这如以名悟名,太容易步入歧途。”
“因而,还是得如同以剑念修名那般,以技入道,再返璞归真,虽说可能会困囿于此,这已是最安全的路子。”
“而我的道,在与神亦交流完后,借鉴了‘两仪’概念,决定修‘剑我’。”
原来如此……这下,徐小受便完全弄懂了。
“剑我”,是两仪。
“剑”与“我”,则是两仪中的黑与白,既对立,又相互成就?
老八野心不小啊!
八尊谙确实也从非安分之人。
而于古武话回“剑我”后,当八尊谙再聊回之前说的话,就显得浅显易懂了:
“名如道,名如一尊。”
“名之道,太过虚无缥缈,且与我相悖。”
“名是被动获取,而我的剑纵使再行迂回,本质上亦永远是在主动出击。”
看得出来,八尊谙很喜欢“名”,却断得干干净净:“只得其形,不得其神,强求无益,我甘愿放弃。”
八尊谙喜名,而求不得名。
他的话,却重重击穿了徐小受的心巴。
确实有时候谈天论地,真正能聊进人心坎里去的,只有不经意的某句话:
“名是被动……”
徐小受有所触动。
细细思量之后,那“有所触动”,忽又裂变为“太有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