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甫一脱口,小姑娘的心中便后了悔,上回在淮城府衙时她就这样问过一次,当时这老货思考了半晌答了个“汪”,这次若是没有意外的话……
慕惜辞的眼睫微微发颤,她懊恼不已地向后退开小小的半步,正欲想法子岔开话题,便见面前的少年脑袋一歪,十分自豪且格外自然地弯了眼:“汪!!”
这一声狗叫嚎了个震天动地,小姑娘只觉脚下的房顶都跟着颤了又颤。
她睁大了眼睛,下意识抬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将他口中剩下的半声“汪”硬生生怼回了他的喉咙。
“你小点声,灵琴她们还睡着呢!”慕大国师这时间颇有些不知所措,她虽知道墨君漓这老货的脑袋里一直有坑进水,但她没想到他脑袋里进的水能那么多。
堂堂一国皇子,天天傻乎乎的像只大憨狗就算了,他为什么嚎得还能这么高兴?
被人当成狗子,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吗?
小姑娘满面复杂地绷紧了唇线,她这会已经不想去计较刚才被他偷啃的事了——相对于那个,她更想研究一下,怎么让眼前这老东西变得正常一点。
他老是这么智障的话……她很担心乾平的未来呐。
“呜……”冷不防被她捂了嘴、一时说不出话的少年可怜巴巴地呜咽一声,看向小姑娘的眼神中写满了委屈。
那神情活似在控诉慕大国师的狠心无情——那问题明明是她问出来的,他只不过是回答个问题罢了。
完蛋,这下子更像毛茸茸了。
慕惜辞的喉咙一梗,头皮无端便发了麻,她放软了语调,商量似的压低了声线:“我松手,你不要再叫了,好不好?”
“等下万一把灵琴和凝露那两个小妮子吵起来,这边就没法收场了。”
墨君漓无声点头。
“一定不能再叫了哦。”小姑娘不放心地细细叮嘱,一面小心翼翼地松了手,少年一向信守承诺,这一次当真未曾再叫。
当然,原本他也是只准备叫那么一两声逗逗她的,只是小姑娘的动作委实太快,他后面那句话还没等着说呢,就先被她全然堵死了。
还行,总算当个人了。
慕大国师心下略略松了口气,先前紧绷的精神亦跟着松懈了下来,她伸手捏了捏自己发胀的眉心,衣摆一拢,顺势坐上了房檐。
“你几时回来的,我怎么没收到消息?”慕惜辞道,言语间带了点不大明显的疲倦。
每天都要提防着这老货弃人当狗,她累了。
“今晚,应该是亥正前后吧,太晚了就没派人来你府上递信。”墨君漓挽唇轻笑,落座的姿势甚为潇洒自如,“我先进宫给老头送了下奏章,回府换了身衣裳就过来了。”
“喔,那你这动作还挺快。”小姑娘托腮,就算是运着轻功,想从皇城到皇子府,再从皇子府跑来浮岚轩,怎么也要耗上两刻。
再加上换衣裳的时间……果然个高腿长就是好。
慕惜辞偷摸怨念了一番自己的身高,一面闲闲望了眼天上月:“什么奏章。”
“江淮的?”
“江淮的,当地官员们写出来的玩意,除了灾情总结,剩下的就是胡乱歌功颂德。”少年想到那堆折子上的东西,俊脸不禁一扭,“吹的跟花似的。”
“我那会看他们夸得实在夸张,按着他们连夜改了好几遍,不然等着明早上朝,俞伯奉命一念折子,我就当场变成众矢之的了。”
“吹这么狠!”小姑娘面上微诧,“他们是跟你有仇吗?”
“那倒是没有。”墨君漓掩面,“估计是这次的水发得太大,看着过于吓人,他们原以为江淮得死伤过半,结果却与预计的相差甚远,令人大喜过望了罢。”
“再加上我没敢公布你的行踪,也没敢让他们知道亭松村差点生出蛊祸……那帮人以为那是什么新生的疫病,而后将功劳一应堆到了我头上。”
少年苦恼不已:“想想就脑袋疼。”
“这也说不准。”慕惜辞颔首,与前世的半江荒芜相比,今生这点伤亡,的确称得上是毛毛雨。
那些州官们喜出望外,也属正常。
“所以,最后统计出来了吗?”小姑娘长睫半垂,轻轻叹息,“到底有多少百姓,是死在大水里的。”
“加上不幸死在疫病中的十六个,一共一百三十四人。”少年的声线微沉,“大多是些老弱病残跑不掉的……算不上多。”
慕惜辞闻此略一沉默:“……也没有太少。”
一百三十多人,差不离能凑出一个村了。
“比前生的十几万要少。”墨君漓敛眸,“阿辞,也许这就是那些‘定数’。”
“大概吧。”小姑娘缓缓闭目,她知道若按常理,江淮生了这么大的水患,莫说百人,一口溺死上千乃至上万个都是正常的。
眼下却只折了这一百三十四个……这大抵便是天道予他们的补偿。
“回头我抄上两部经书,你差人把它们送到江淮,找个顺眼的地方烧了罢。”慕惜辞抿唇。
她在淮城呆得时间太短,当时虽也想着要多诵几遍咒文度一度冤魂,却被脱力与那蛊患一事闹的没剩多少精力,也没能抽出合适的空闲。
“行,回来我让鹤泠捎过去,刚好他过阵子还要往南走一趟查账。”少年应声,他顺手自袖中摸出只拳头大小的瓷罐,从其内倒出个东西,转头塞进了小姑娘嘴中。
“对了,我还给你带了点吃的。”
慕惜辞唯觉唇边一凉,香而不腻的甜味即刻便占据了她的舌尖,小姑娘含着糖块眨了眨眼:“糖?”
“姑苏粽子糖,托人从平江府带来的。”墨君漓笑笑,顺势递上了那只瓷罐,“今晚出来的匆忙,只拿了这么一小罐,你先吃着,剩下的,我明儿喊燕川送来。”
“哦对,除了粽子糖,我还买了淮城的千层油糕、甘露饼和翡翠烧麦。”
“其实那些糕啊、饼啊的,都是淮城百姓们自发送的,但我觉得白拿不好,他们这生计已经够困难的了,就派宛白偷偷他们塞了不少银子。”
“这些东西,明天让燕川给你一齐拿来。”
“我刚想夸你难得不使唤燕川。”慕大国师凉飕飕叹出口气,她原以为燕川好不容易能逃过一劫,这就又被安排上了。
“害,谁让他使唤着顺手呢。”
暗卫头子么——每日跟在他身边,被支使的可能性,自然就比旁人大了。
再说,他月钱也拿得多嘛!
少年呲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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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怂怂,这种事有什么好骄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