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宁巨大的恐惧和绝望淹没。
没有人可以听得到他歇斯底里的呼救声, 奇怪的力量像茧包裹住他,他甚至连哭泣都做不到,他这个世界遗忘了。
不, 怎么会这样?谁来救救我!
在这种将人折磨疯掉的死寂中,唐宁忽然听到了一点声音。
那是水流声。
眼到的一切如『潮』水般发生了变, 一条河流出现了唐宁的眼, 他的视角很奇妙,好像神灵在俯瞰众生般的高悬角度,那条湍急的河流在他眼里也变得很, 窄窄一条,好像风吹动着的白绸缎。
那河流的木桥在狂风之中也吹到崩塌了大半,中间那节是断裂开来的。
这是什么?
唐宁茫然极了, 可他现在是法发出声音,法动弹, 只不过他的视角可以随处移动, 就像是剧时可以把屏幕放大, 他现在到的就是这奇怪的画面。
过了一会儿, 河对岸来了五个人。
他们穿着古人的衣服, 有人撑着伞, 有人推着木制轮椅, 有人背着厚重的行囊,有人配着刀,那些人起来都像是仆从。
坐在轮椅的是一位眼覆着黑绫的公子, 雨实在太大, 唐宁有些不太清这位公子的模样,他想这一行人实在是来得不巧,正好遇到了断桥和暴风雨。
推着轮椅的仆从弯腰和那位公子说话, 那位公子点了点头。
唐宁猜测这行人是要先停来歇息,然而让他没想到的一幕发生了——
那位仆从将坐在轮椅的公子推向了断桥!
那位瞎了眼,瘸了腿的公子从断桥跌落,风雨实在太大了,覆在他眼睛的黑绫一子就吹跑了,唐宁没清那位公子的长相,那个人就没入了水中。
公子不停挣扎,没有人去救他。
他就这样淹死了。
河水很冰,唐宁曾经差点溺死,他知道那一刻人会有绝望,可他只着,法救起这个人。
唐宁有些难过。
暴风雨结束后,已经是第二天的情。
河的另外一边有村民出现,他们发现了这具尸体。
公子穿的衣服料子真好,身带着物件也真好,他们开开心心扒走了公子的衣物,到了公子孱弱的双腿。
肌肉是萎缩的,很力的模样。
有人在笑公子的腿。
唐宁到那浮肿的脸流水滴,起来好像是泪一样。
最后是一个哑巴婆婆不去,她挖了一个坑,将公子的尸体葬了。
公子死了之后,不知道过了久,唐宁到了金『色』魂灵忽然从土包里冒了出来,这是唐宁第一次到金『色』的魂魄,好像加了一圈圣光,虽然不清祂长什么样,唐宁莫名就觉得那应该是一个很好的存在。
那道魂灵的金光在夜晚尤为明显,祂安安静静地散发着光亮,有人路过,祂会很礼貌地拦对方,轻声细语问道:“请问你知道是谁葬了这位过路人吗?”
祂的声音也很好听,温温柔柔。
问话的人疯狂尖叫,一边喊着鬼啊一边逃跑。
祂安安静静蹲了来,光芒好像暗淡了一点。
唐宁想要和祂说话,他知道对方法听到他的声音,于是唐宁自言自语道:“我知道,葬了你的人是哑巴婆婆,她住在村子的最左边。”
唐宁又道:“你叫什么名字呀?你要不要给自己立个墓碑,这样就不是名氏了。”
祂听不到唐宁的话。
祂落寞地呆在原地。
第二天,问路的那个村民叫来了一帮人,其中有一个老人起来见识广,那老人问了很的情,又说,有些人的命格贵不可言,就是因为太贵重了,那具人的躯壳承受不起,总会有大大的『毛』病。
等到死了,如果魂灵是金『色』的,就说明祂可以庇护一方人。
祂是来报恩的,起来只想报答当初那位葬了他的人。
这样真的太浪费了,这种存在可遇不可求,他们应该把祂变成庇护大家的神。
有人说,可我们已经有神了。
这个村子将一种黑鱼当成神来信奉,他们认为黑鱼神保佑村子捕鱼丰收。
老人神秘一笑。
他们将公子的坟掘了出来,抬出了那具孱弱的尸体,他们将那具尸体摆在祭台,他们将鱼目放进尸体空洞的眼眶里,他们砍了那具尸体的双腿,将一条一条黑鱼的鱼尾缝制去,缝成了一条巨大的鱼尾。
他们称呼祭台的怪物为新的神。
唐宁到祭台的尸体旁有一个金『色』魂灵,那魂魄好像形的力量改造形态,祂的双腿变成了鱼尾,祂发出了痛苦的低『吟』,祂困在了诡异的躯体里。
祂变成了河神。
可淹死祂的却是那条河。
老人的方法果然很有效,他们拥有了一位强大的神,这个村子很快富裕了起来,他们给这位河神做神像、建庙,来来往往的人进出庙宇,跪在神像许愿。
一位白发苍苍的哑巴婆婆也跪在了神像。
那位哑巴婆婆法说话,祂是可以听到一个虔诚许愿的人内心的声音。
祂听到那位婆婆说,愿河神保佑我的子孙后代。
杯筊一平一凸,河神应允了。
这个村子越来越强盛,从一个穷苦的渔村变成了繁华的大镇子,他们建起了更大更好的庙,所有人都争抢着祭司的职位,祭司一职需要由河神选择,河神选了那位老婆婆的儿子。
儿子死了之后,河神又让孙子来当祭司。
老婆婆一家变成了村子里最有权势的家族。
河神偏爱他们一家。
唐宁坐在神龛之,他的视角和河神重叠在了一起,他着那位老婆婆的孙子死了,又着那位老婆婆的曾孙出现......
他已经记不清那位老婆婆究竟长什么样,也快要回忆不起那位老婆婆的儿子第一次选为祭司时,是有么感激涕零千恩万谢,同样不记得老婆婆的孙子最初有么谨言慎行,生怕一不心就会惹河神生气......
河神对这家人总是很宽容。
宽容到他们理所应当享受着这一切。
他们用祭司这一职位贪了很东西,有时候唐宁感觉他们起来和最初那些会扒公子衣物的人没有什么不同。
河神仍旧让老婆婆的后代当祭司。
虔诚的信仰之力汇聚在河神身,都是沉重的东西,重到让唐宁这个旁观者都要喘不过气来。
寄托着神像的不止是好的,许的贪念、欲望、仇恨,各种复杂的东西好像尘埃般在浮动。
河神的雕像越修越高,唐宁到的视角也越来越高,他在这个诡异的时空中已经快分不清时间的流逝了,一切好像在眨眼间就过去了数十年数百年,时间似乎过得很快又很慢。
他到络绎不绝的人出入庙中,那些人的愿望也越来越大,好像变成了一个个张开的人形怪物,又像水里张着嘴等待饲料的鱼。
河神法实现那么大的愿望。
比如有人说想要长生不老。
河神只好让他的尸体重新活过来,这样就永远都不会老去了。
又比如有人想要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河神便让他一秒就死去,这样他这辈子的钱就再也花不完了。
......
河神变坏了。
所有人都这么说。
这一任的河神祭司才刚继任不久,很年轻,也很善良,他跪在了神像面,许愿河神不要再作恶了。
河神没有应允他的愿望。
祭司忧心忡忡。
祭司到神像双手长出了利爪,这是从都未曾有过的变,他们私聚在一起商议,有人说,那利爪或许是河神邪恶力量的来源,只好把雕像的双手砍来,换成害的手,河神兴许就不会再杀人了。
于是大家砍断了所有雕塑的手。
许愿池里的雕塑,庙宇里的雕塑,家家户户供奉着雕塑,泥做的雕塑,木做的雕塑,玉做的雕塑......
雕塑也会疼吗?
如果不会疼的话,为什么砍断的地方会渗透出红『色』的鲜血呢?
那诡异的血『液』让所有人都忍不住尖叫。
唐宁到神像眼睛的墨『色』颜料晕开,将原本的眼白也晕成了黑『色』,祂高高坐在神龛之,这一次,没有人许愿,祂却让那些砍过雕塑的人双手断裂。
那些人都感受到了巨大的疼痛,他们疼到满地滚,痛哭流涕,拼命求饶——
好痛啊!
真的好痛!!!
只有祭司是例外。
他也砍了神像的手,他却安然恙。
祭司站在哀嚎遍野的镇子里,他茫然地向了四面八方,镇在发生各种诡异的情,许死去的人又“活”过来了,半死不活的怪物变成了河神新的虔诚信徒,们跪拜在庙,挡住了其他人进庙的道路,除了祭司,没有人敢再进庙。
年轻的祭司憔悴了许,他已经连续日未曾合眼,他跪在高大的神像,问神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问得那样悲伤。
唐宁坐在神像的位置,其实他的心中也数次出现过这个问题,在他到仆从将公子推进河里时,在他到村民挖坟时,在他到那帮人围绕着祭台时......
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他向烟雾缭绕着的神像,神像悲喜,未曾回应祂的信徒。
那门庭若市的庙宇终于安静了来,唐宁的视野变大了,他可以庙里的情,也可以去庙外的情。
庙里的河神像摆着一本风自动的书,唐宁了眼,发现这是一本委婉却不失风情笔触细腻欲拒迎欲说休的......
春宫图。
唐宁记得这本书,这似乎某一任满脑子黄『色』废料的屁孩留的,虽然河神的每一任祭司都是从老婆婆的后代中选取,适龄的不止一个孩子。
有时候好个孩子都会呆在河神庙里,有一个孩从就胆大包天带着这种书进出河神庙。
最后那个孩选为了新任祭司。
唐宁当初有点奇怪为什么河神要选那个孩,明明对方各方面都不是最优秀的。
实在是......
唐宁向那座神像,神像一半没入黑暗,一半烛光照亮,似乎寓意着那本该欲求的神,在万丈红尘边苦海中,也沾染了满身尘埃。
那唇中涂抹着的红颜料好像血,晕出了唇角,似乎噙着一点笑意。
在这漫长的属于河神的回忆里,唐宁是第一次到河神『露』出像笑一样的模样。
情欲不一定是快乐的。
祂放纵着自己的欲望,倾泻出肆忌惮的恶意时,终于得到了久违的愉悦。
唐宁呆呆着祂,着祂走了神龛,漆黑的鱼尾像蛇一样游走在地,祂披着充满古韵的金缕衣,像从囚笼挣脱而出的怪物离开了这间庙宇,庙外的天空黑云堆积,家家户户挂着白灯笼,有火光亮起,那是怪异的尸体在焚烧。
祂古井波的眼神望着庙外的景象,似乎没有什么够撼动祂的心——
两只路过的公蚂蚁在祂的尾巴边交叠起身躯。
——修长的手自宽大袖袍探出,一支画笔和一张画卷凭空出现,祂三两勾勒出了一副蚂蚁拟人春宫图!
蚂蚁:“?”
唐宁:“???????”
一笔挥洒结束,祂放狼毫笔,像是忽觉索然味。
唐宁痴呆地着祂。
祂应该是不到唐宁的,却像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朝唐宁这个方向来。
微卷的头发垂在额头,在朦胧的金光,唐宁隐约窥见一双冰冷如寒潭的双眸。
四目相对间,唐宁的心骤然紧缩,他忽然觉得这个眼神像好人,像邵明缊,像宫鋆,像祁昀,像莫云初......
他不应该这样觉得。
祂是祂,祂最像的只是祂自己。
毕竟其他人都不会画蚂蚁春宫图。
祂重新转回头,一个人静静作画,唐宁又想靠近这个存在了,他知道对方应该是听不到他的声音,可他是想说话,说什么呢?
“你画画好厉害。”
“你一个人是不是很寂寞?”
“其实我也是。”
“坐在庙里变成神像好寂寞。”
“......”
唐宁碎碎念着,他凑到了祂的身边,到祂在专心致志地绘画,这一次祂画得很正经,画的是一个穿着红嫁衣的人,那嫁衣款式唐宁很是眼熟,很像他在个副本穿过的那条。
应该是巧合吧,毕竟嫁衣款式撞了也不是不可。
祂将其余一切都画得很好,却唯独没有将画中人的脸补,整张画的颜『色』格外浓郁艳丽,浓到像是用祂的心头血绘成,只可惜面部空白,让人有点惋惜。
“你怎么不画了?”唐宁好奇道:“是不是没灵感?”
唐宁知道自己法发出声音,他只是习惯了在心里这样自问自答。
他认真猜测:“你是不是想谈恋爱了?”
他又说:“谈恋爱啊,有些时候确实会开心,不过得遇到对的人,我觉得你一定会遇到一个很不错的人,到时候你们就开开心心去谈一场恋爱,把这些不愉快都通通忘掉。”
“是你这样好宅,社交圈太了是很难认识到什么优质对象的,我和你说,等再过百年,科技发达了,你可以宅在庙里玩手机,你画画这么好,在网一定会变成大触,到时候肯定会有很喜欢你的人......”
祂在唐宁的碎碎念中收起画卷,又回到了庙宇里。
庙外的世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镇人心惶惶,寝食难安,他们去求祭司解决这件,他们不想要这个神了,他们恐惧、厌恶甚至憎恨这位神。
终于,有人想出了办法。
建桥来镇压河神。
他们要建一座很结实的桥,这样就将河神永远镇压在河底,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唐宁知道了他们这个计划,他焦急地告诉河神,他法发出声音,雕塑也法回应他,他们呆在这个狭的空间,这座庙已经有很长时间都没人来扫了,蛛网爬了角落,香烛燃到了底,庙外空一人,那些跪拜的怪物都拉出去烧掉了。
河神没有离开这间庙宇,祂对周遭的变起来都漠不关心,每天最常做的情就是画画,祂总是画一个没有脸的人,祂画那个人和祂在一起生活。
桥是断的。
风雨交加。
是人的祂坐在轮椅,那个没有脸的人推着祂离开了那座断桥。
祂画祂腿好了、眼睛也好了的模样,祂睁开眼去那个人,和那个人一起走过许的桥,雨了,他们便一起撑着伞走路。
祂画他们拜天地,喝交杯酒,同床共枕......
唐宁对祂说,别画了,你这是玩物丧志,你快点跑路吧。
祂什么都听不见。
镇民们找了很厉害的大师,桥开始建了,建桥的时候总是发生各种意外,不是桥建到一半突然塌了,就是建桥的人跌进河里活活淹死了。
这样去桥永远也建不好。
大师又想出了一个办法——
生桩。
生桩需要用童男童,镇压河神肯定不是普通的童男童,最后他们一致认定,只有用祭司的弟弟妹妹才镇压河神。
河神不会伤害祭司一家。
这是有目共睹的情。
那么用祭司的弟弟妹妹去镇压河神,河神如果想要破开封印,就会先一步让弟弟妹妹魂飞魄散。
所有人都在赌。
他们在赌河神对祭司一家的退让程度。
唐宁却已经到了一切的结局,如果这一刻的他有身体的话,他想他应该是哭了。
河神的庙是祭司亲手砸的,河神的神像也是祭司用锤子砸得稀烂,那神像很高大,从桌推来的那一刻,先是从腰处断成了两截,其他部分倒是坚硬异常,毕竟当初大家花了那么心血去做,如今想要毁坏,仅凭祭司一个人会耗费很力气。
没有人敢来帮忙,一切只由祭司来做,其余人都不敢动弹。
他们注视着这一切。
他们赌赢了。
河神果然从始至终都没有伤害那家人。
祂只是静静地着祭司的爷爷,祂记得好像在不久,对方是一个流鼻涕的孩,饿了肚子会胆大包天动他的祭品,祂安静那个孩子坐在蒲团啃祂的糕点。
祂又向哭晕过去的祭司『奶』『奶』。
祂记得这个面容皱巴巴的老人年轻时生的很好,就是因为足够好,才在最好的年纪嫁入祭司爷爷家,穿着红嫁衣,涂着胭脂,在这个镇子里结婚最先拜的不是天地,而是河神。
他们向河神许愿,求河神保佑他们白头偕老。
祂应允了。
祂又向祭司的父母,那两个中年人在不停对祂叩拜,哭着求祂放过这个镇子,曾经那个中年人也在哭着求他,是在他妻子难产时,哭着求祂保佑母子平安。
祂应允了。
祂又向祭司,那个将他神像砸得支离破碎的年轻人失魂落魄跪在地,好像遭受了重大的挫折,这个孩子一路顺风顺水,从遇到的最大难题也只是紧张自己不成为祭祀,会在选时拼命祈求祂。
祂应允了。
最后祂向那两个孩,很可爱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哭泣,祂呀,见过这两个孩子刚生来的样子,孩子刚出生的时候一点也不好,和猴子一样,他们父母抱在怀里,他们的父母许愿说,河神,求您保佑这两个孩子一生平安。
祂应允了。
一如当年,祂答应那位白发苍苍的哑巴老人,答应会保佑她的子孙后代平安。
可那位老人却没有提到过,如果那些后代自己要让自己的孩子去死,祂该怎么办。
祂有些累了。
在彻底镇压的那一刻,祂对那位年轻的祭司说——
“我不想再庇佑你们了。”
这个碎祂神像的年轻人,让祂痛到每一寸魂魄都在撕裂,让祂想起了当年躺在祭台,人砍断双腿用黑鱼一条一条缝臃肿鱼尾的经历。
这个将祂碎成一块一块的神像碎片丢进河底的年轻人,让祂想起了当年坐在轮椅,什么都不见,在黑暗中人推万丈深渊,淹死在冰冷湍急河流的过往。
“我要诅咒你,生生世世。”
......
桥建成了,河神镇压了,那华的庙拆掉了,那叠放在供桌的画卷也人翻找了出来,意味不明的画,没有人猜得到那是河神画的东西,他们只觉得不祥,便用一把火烧干净了。
一干二净,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