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梓，我想你也清楚自己的工作状态有多糟糕。上周我才跟你谈过时间观念和责任心的事，这次你居然能让总经理看见你上班时间睡觉……”
急促的咳嗽打断了人事主管的话语，她面上流露出不耐烦的神情，行动上却是替祝梓拍了拍背，似乎想缓解她的症状。
“你把近期的工作整理一下交给小吴，回家好好睡觉，去医院看看。感冒也不能老拖着不当回事。”
“咳咳……对不起宋姐，我……咳咳”祝梓刚想替自己再争取一下，她不知道如果休息下个月房贷该怎么办，但是胸口阵痛让她不得不面对现实。“我知道了，给您添麻烦了。”
办公室内严肃的气愤瞬间就散了，人事主管将放置一旁的一次性水杯塞到祝梓手中，轻快地说:“你明白就好，那今天下班之前跟小吴对接好。我约了面试，你去吧。”
办公室的门咔嗒一声关上，连同一起关上的还有祝梓的工作。
回到工位的她打开office软件将没来得及整理的数据完善干净，最后干练地将所有工作资料拖进名叫“工作交接”的文件夹里。周围工位的同事都各自忙碌着，没人说话，只有此起彼伏的键盘声似祝梓的心一样乱。
祝梓拥有齐肩短发，鹅蛋脸带着敷衍的妆感，她甚至没有遮盖黑眼圈，眼下一片乌黑。眼影晕染得很脏，底妆也不精致，口红更是似有似无，鼻头干涩红润，一副蹂躏过度的模样。她皮肤很白，只是下颚处好几颗痘痘影响了感观，整体来说让人一眼看破她的憔悴。
时间一点点过去，她打下邮件最后一个字，拖放压缩包，在企业邮箱中搜索选择同事小吴，抄送人事主管宋姐，犹豫片刻选择发送。
然后她匐在桌上无声地哭了好一会儿，等收拾好情绪，她拎起包站起来用轻松的口吻喊到:“宝贝儿们，我明天起要休假，今天请大家吃饭，要去的十分钟之内结束工作，我一楼休息厅等你们哦。”
“哇！好耶，要去要去！”
“我这里还有几个面试，去不了！呜呜呜，你们去嗨皮，让我饱受工作的苦。”
“哪能让你破费，安心玩，我明天去找宋姐申请部门经费报销。”
“好羡慕祝姐可以休假，不用工作是社畜的快乐了。”
“我……我就不去了，祝姐……我……看完资料得挺久的。”
部门一下子活跃起来，吵闹声让小吴最后的话都模糊起来，祝梓轻“嗯”一声像是回应，下一秒头也不回地进了电梯。
最后也没几个人赴约，大家像心照不宣一样积极回应祝梓的话，实际上是在逃避彼此的尴尬。四五个女孩儿吃吃喝喝，约着唱歌，可能其他人也心情不好，几个平时不喝酒的女孩居然喝了三箱酒。
热闹声中祝梓手机铃声完美融入，未接来电数量不断增加。
“叮咚”明亮的屏幕上闪过好几条微信消息。
“柱子，我们谈谈。”
“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我们结不结婚？”
“行”
……
凌晨的夜风吹散酒气，祝梓收起手机打车回家，可能是酒精激发冲动，她今天想干好多平时不敢做的事。
司机就看见醉酒的女人咳嗽着掏出手机，开始糊里糊涂发起微信语音。
“之前不是一直说等我结婚再跟我算账？咳咳，五十万彩礼你怎么不去抢？我告诉你们想都别想卖女儿，我这辈子都不结婚！咳咳咳，我宁愿……咳咳……病死饿死在外面，也不愿意看你们一眼，恶心，恶心！”
“咳咳咳，免了吧。咳咳……人都跟你见家长了还谈什么呢……咳咳，你干干净净断了去结婚我还敬你是条汉子，现在这样不好看。”
“好姐妹，我……咳咳……被变相辞退了，收尾工作没做好现在功劳都是别人的了。咳咳，胸口好痛，又是一年发作期，真没意思，我还很认真的为人家写了这几个项目的注意事项……像个傻子……”
司机听到乘客发出一阵猛烈地咳嗽后了叹了口气，说出最后一句话:“但不后悔，我没精力完美收官，还能有人替我划上句号，真好。”
祝梓安稳地回到家，家里活力充沛的小猫像玩球一样将什么东西薅来薅去。她没在意，坐下扣出几片药就着杯温水吞服，闭上眼深呼吸。
小猫还在玩耍着什么物品，追赶着出了家门，片刻它又回来，跳到祝梓的腿上用脑袋使劲蹭祝梓的手臂，毛茸茸的大尾巴扫过祝梓的下巴。她睁开眼揉了揉可爱的猫头，将猫整个抱在怀里，头埋进猫咪的毛里吸了吸，这也是件一直不敢做的事。
“啊，忘记关门了。”祝梓感觉被猫治愈，收拾起残碎的心起身将门关好。这里一直很安全，进小区需要门禁卡，进单元门需要密码，按电梯都要指纹识别楼层。除了外卖快递不方便以外，祝梓超喜欢自己买的这套房子。
去洗澡卸妆的过程中，祝梓将几个巡回球拿出来丢给小猫，这是它最爱的玩具。果然一会儿功夫就听见巡回球滚动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祝梓觉得自己洗完澡有些喘不过气，想着可能是因为酒后心悸，连忙掀开被子准备舒舒服服睡觉。
刚入春的夜晚还有些冷，祝梓还搭了一条一直放着的毯子，这才沉沉睡去。
她没想到今天的所作所为成了她最后悔的事情。
凌晨三四点，祝梓带着疼痛的胸口和堵塞的鼻腔被尿意憋醒，她猛烈咳嗽着冲进卫生间。
完事后她才感觉今天真的好冷，仿佛浑身带着寒气。
“奇怪，20度的天也不应该这么冷啊。”
小猫被她吵醒在脚边转悠，一个劲喵喵叫着，祝梓抱起它给自己接了杯温水，想去去寒气。
大概是心不在焉，她喝水时忍不住咳意，刚喝的水就刺激到支气管，顿时发出剧烈咳嗽。
哪知道就停不下来了，咳嗽声不断，胸口疼得她连忙攥紧拳头捶胸，脸也涨的通红。
安静的夜晚只有她猛烈的咳嗽声，咚咚捶胸的敲击声，小猫急促的叫声。大概是为了舒服些，她趴在床边用头抵住毛毯，却不想深吸一口气后咳嗽更停不下来，甚至需要深呼吸才能感受到少许氧气，。
祝梓这才意识到不对，冲向床头柜想拿舒张剂，可是上面除了手机、台灯、没有药片的铝板、纸巾以外没有任何东西，她咳嗽着想深呼吸，缺氧的感觉让她整张脸通红，手指无意识地扣气管又攥拳捶胸，喉间又疼又充斥着腥气，眼泪立刻从眼尾滑下来。
她翻遍了所有柜子，摸索床边缝隙处。昨天她就是把沙丁胺醇放在床头柜上的，怎么不见了呢！
祝梓的发间开始湿润冒汗，额头甚至有汗水滴下来，燥热的感觉让她忍不住猛抓了几把头发。突然又想起自己背包里有平常使用的舒张剂，冲出卧室跌跪在沙发前扯开背包，一股脑将东西全倒在地上，拿出一个红白瓶子……却想起来今天早上吸的是最后一次药剂。
这时的祝梓已经昏昏沉沉想睡觉了，她感觉行动跟不上意识，掏出手机拨打求救电话也慢慢腾腾，要用全部的注意力才能不让自己溜号。终于是将电话拨出去。
“喂，万仓110……”
“救、护、车”祝梓端坐在地，身体微微前倾，带着喘鸣一个字一个字吐出去，她不知道是自己声音大一些还是猫叫声音大一些，每一次深呼吸都没有顺畅地吸入氧气让她惊慌，甚至感觉失禁。“枫、麓、国、际……”
拿着手机的手已经呈现发绀现象，祝梓用尽全部的求生本能才把地址吐干净，她甚至听不到电话那头接线员一声声“女士，女士！”
在休克前的最后一刻，她感觉眼前出现一枚骰子在不停转呀转，怎么都不停下。
她想，大概是今夜太狂欢，忘不了摇酒骰的声音。她想，不该喝酒、不该那么近吸猫、不该只准备一瓶急救药、不该用放置久了的毛毯、不该不戴口罩。她想，如果可以，我还想活，将遵医嘱这三个字铭记于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