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们又谈起国家前途,李克静便在一旁对克定说:“你们都爱关心大事,都是大丈夫。我小女子实在理解不了,对于国家民族的事情,你们为什么那么热衷,好像天下都是你们的一样,难道这就是以天下为己任吗?”
伯南听侄女不屑这些,便问她说:“克静,你们的名字,都是你祖父亲自取的,可还记得原意是什么呢?”
克静说:“大伯,这个我当然记得啦,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嘛。所以我一直在寻求心灵的宁静,如镜子一般的空静。”
伯南赞道:“最后一句说的好,如镜子一般的空静,事物来的时候,照在镜子里;事物去的时候,镜子里什么都没有。能到这个境界,真的很了不起。”
克静笑了说:“大伯,我只是在追求,还做不到。”
伯南说:“不急,你能说出这样的话,看来是偶尔达到过,已然不易了。另外你生性洒脱,将来到这个境界并不难。”
李克静容貌出众,自小全家对她娇生惯养,李仲南做为父亲,知道她虽然快人快语,内心却主意笃定,故而对李伯南说:“大哥也别太惯着克静,我管不了她,你再惯着,就没人来管她了。”
伯南笑着说:“二弟不必为此费心,在修身悟道上,我看她将来的成就,肯定会在你我兄弟之上。”
克静便走到李伯南背后,给她捶着肩说:“大伯,还是你了解我。”
李伯南见克静机灵,也怕她骄纵,便说:“你们的书还是要好好读,才有安身立命之资。社会在变,将来嫁出去的女儿,要想过的好,还得靠自己有本事,或有一技之长。当然了,嫁妆也很重要,最怕的就是坐吃山空,奢侈无度。你们有机会了,去了解一下落拓贵族的情况,从民国以来,才三四年时间,有多少皇亲贵胄迅速破落,前车之鉴,不可不知。”
李克定和几个弟弟妹妹的感情深厚,尤其和克静自小一起长大,心中分外疼爱,听父亲谈嫁出去的女儿如何,心中对此颇有看法,便说:“怕什么,咱们家总会照顾克静的,难道嫁出去的女儿就不管了,我偏要管。”
伯南和仲南兄弟都笑了,对克定说:“只怕你将来想管也不容易,有了婆家,身不由己。但你有这份心,去尽这份力,也是应该的。只要你们兄弟姐妹团结一心,荣辱与共,我们也就放心了。”
克静受新思想影响,对女子从夫的教条,早已不齿,誓要做个大家称道的独立女性,骄傲的对伯父和父亲说:“瞧你们说的,有婆家又怎么了,难道我卖给他们了不成,如果他们敢对我不好,我就回来,不在他们家了就是。”
李克定知道在父亲和二叔的心里,女孩子嫁人以后就是别人家的人,娘家反而成了亲戚。虽然现在提倡男女平等,法律规定结婚和离婚自-由,但在父亲和二叔的心中,离婚可是天大的事情,尤其是女孩子离婚,意味着品行有亏,有辱祖宗颜面,定然万万不可接受。想这观念的改变真是缓慢,甚至要跨越一两代人的时间,才能慢慢完成,便对父亲和二叔说:“现下虽然提倡男女平等,但在二十年内恐怕还难以实现。合二姓之好,夫妻本来就是平等的,后来却弄出许多不平等来。路漫漫其修远,可能要到我们的下一代,男女平等才有可能成为现实吧。”
伯南听儿子如此说话,心想他真的要长大了,开始这么有主见,我们这一代是马上要老啦,但又怕儿子初衷虽好,却不知天时的厉害,便对李克定说:“凡事欲速则不达,人无法和整个社会抗衡。比如女孩子裹脚,现下绝大部分人还是支持的;因为在好多男人的观念中,非小脚女人不能娶。再比如夫权,千年的观念,不是说变就能变的。社会运行存在着巨大的惯性,这就是社会习惯的力量,改变起来,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什么夫权,什么裹脚,简直不可理喻,摧残女人的脚,竟然还别有趣味。”克静不满的说,“这个缠脚的陋习,便是万恶之首。但伯父说的也对,人很难和整个社会抗衡。比如在我们学校里,没缠过脚的女子便屈指可数,有时候甚至让我觉得,不裹脚反而看上去不合群,挺别扭的。”
李克定说:“习俗的改变,总是需要勇者领先与社会抗衡,而后抗衡的群体才能逐渐变大,最后形成新的潮流,直到力不可挡。”克定说到这里,话题又回到了出嫁女儿之上,想到如果克静出嫁后若受委屈,他岂能坐视不管,便颇有担当的说:“再说夫权一事,谁都不是谁的附属品,更不是奴隶。以后不论是否和社会抗衡,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克静、克齐姐妹俩受委屈。我也不管别人怎么认为,不管她们婆家是谁,我只知道她们是我妹妹,我有责任去保护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