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故意拿西北的兵权吊着大家,有野心的人,肯定会动心的。
不过,这些和玉柱都没啥关系。
玉柱每天忙的脚不点地,在宫里参加了御门听政后,就回了户部,和各路官员们打钱粮的嘴巴官司。
如今的户部,财源方面的大头,一直是各省交上来的田赋,其次则是人头税,原本应该很多的商税,却排在了很后的位置。
这个主要是不合理的税制造成的后果。
本朝虽然重农抑商,但是,商税仅为二十分之一的比例。
另外,由于刁官和胥吏们的存在,奸商们的税,其实很难收到手。
从秦始皇以来,历代的统治者都非常重视造钱。
本朝的康熙通宝,一直按照铜六铅四的比例,由户部及各省分别铸造。
因为长途运输铜料等物,肯定会亏损严重的缘故。
朝廷在户部设立钱法堂,钱法堂下设宝泉局,这个宝泉局就是造币局。
然后,各省也都有造钱的机构,浙江的造钱衙门就叫宝浙局,山西的造钱衙门就叫宝晋局。
造钱,造的都是方孔的铜钱。
玉柱的手头,有完整的户部资料。经过一个多月的仔细研究,他发现,由于贸易的不对等,海外贸易中的银子大量流入,而铜钱则越用越少。
嗯,由于殖民美洲的缘故随着波西米亚大银矿的开采及美洲金银大量涌入欧洲,导致白银的实际价值大量的贬值了。
这个时代,也就是17世纪到18世纪末之间,世界上的主要帝国主义国家,都采取的是银币为主金币为辅的货币制度。
到了十九世纪末,列强们不约而同的全都采取了金本位制度,主币皆为金币。
据爱丽丝的介绍目前英国的货币体制,主要是先令和便士。一般情况下,英镑的币值太大了,只作为征税的单位而存在。
其中,金币的最大单位是,皇家玫瑰,1皇家玫瑰=2英镑=40先令
银币中,1英镑=20先令,1克郎=5先令,1先令=20便士。
至于法国那边嘛,银币之中,1里佛尔=1法郎=20苏,1皮阿斯特=16苏。
欧洲的情况,主要看这两个老牌帝国主义的情况,就可以作为参考了。
大清和洋人的海外贸易,主要是洋人拿着白银过来,换取大清的丝绸、茶叶和瓷器等货物。
时间一长,大清肯定是贸易顺差国,而西洋各国则普遍都是逆差。
但是,大清并不是铜料资源大国,主要货币居然以铜为主,这就导致了一个极其严重的状况。
新发行的铜币,只要一露面,就会被刁官和奸商们,一抢而空。
这些人把铜钱熔化后,用提取的铜料,做成铜器,转手就可以获得十几倍,甚至是几十倍的暴利。
在金本位之前,大清的白银其实溢出来了,通货膨胀的情况十分严重。
如今的市面上,一两白银,顶多也就可以换650文铜钱而已。
偌大的帝国,财政体系却异常落伍,连铸币税都不知道收,这样的大清,焉能不亡于列强之手?
表面上,大清亡于袁项城之手。
实际上,若不是西方列强持续性的折损了大清的威望和实力,袁大头也不可能得逞的。
西北要打大仗了,而且一打就是好几年,老皇帝肯定会缺钱花。
在这个节骨眼上,玉柱若是提出铸造银币,成功的希望非常之大。
而且,只需要从大沽口拿来英镑、先令和便士,以及法国人的里佛尔和苏,作为必要的参考,也就足够了。
玉柱想办成大事,每次都会寻找合适的时机,也就是老皇帝急需用钱,或是用兵的时候,再拿出他的金点子来。
玉柱进宫后,拿着完整的铸币计划,和老皇帝详细的说了一遍。
必须承认,老皇帝非常聪明,他仔细的听完之后,马上抓住了重点。
“柱儿,照你这么说,现在的十两银子,铸成银币后实际上,只花了五两银子?”老皇帝大感兴趣,盯着追问玉柱。
玉柱笑着说:“汗阿玛圣明。”不让老皇帝占着大便宜,不可能推得动货币体制改革。
这个时候的大清官僚们,全是坐井观天之辈,竟无一人懂得,啥叫世界货币体系?
按照玉柱的计划,逐步以银币,取代让朝廷持续性亏钱的铜币,简直是善莫大焉。
在理财的方面,整个大清的官僚体系之中,玉柱居于第二,谁敢居于第一?
想花钱,找玉柱,在老皇帝这里,已经成了条件反射。
“好,你安排下去,试制一些新的银币出来。”老皇帝也没找任何人商量,径直答应了玉柱的提议。
玉柱回去之后,就给爱丽丝写了信,让她联络欧洲的造币厂,主要是“巴洛克式”的造币厂,争取引入全套的制造工艺和设备。
这个时代的老欧洲,尚无完备的专利原则,只要舍得给洋人钱,别说是螺旋式造币机了,就算是亲妈都敢卖给你。
搞定了大事之后,玉柱的心情甚好,便叫来周荃,一起品茶闲聊。
只是,刚刚悠闲了没多久,户部衙门里就出事了。
“禀中堂,朝阳门外的南新仓,出大事了……”
玉柱仔细一听,敢情是八旗子弟们,去领粮饷的时候,可能是嫌弃陈米的原故,故意找碴闹事,把仓场郎中给打了。
南方的漕粮运到京城后,集中储存于京畿地区的各大粮仓,并由户部管辖。
户部委派一名侍郎主管此事,叫作仓场侍郎。
仓场侍郎,全权负责漕粮的到达、验收、运输、保管和发放等流程,驻扎在通州新城,下设有郎中、员外郎和各仓库监督等。
仓场侍郎,那可是肥得流油的超级肥缺。整个仓场系统,十分独立,自成一个系统。
硬要类比的话,仓场侍郎就相当于,前苏联的财政部副部长兼中央粮食储备局局长。
为了怕八旗子弟们嫌弃通州路远而故意闹事,通州的仓场特意在朝阳门外,设立了南新仓。
南新仓就一个功能,即,发放八旗子弟的两项铁杆庄稼之一的口粮。
至于,另一项铁杆庄稼中的银子,则要到户部衙门里的八旗俸饷处来领了。
户部衙门,有玉柱坐镇,没人敢来闹事。
可是,南新仓就不同了。据说,为首闹事的柳贝子,居然扬言,打的就是南新仓的仓场郎中。
“竹生兄,你怎么看?”玉柱并未动怒,反而慢条斯理的问了周荃。
周荃抖开折扇,笑眯眯的说:“东翁初掌户部,就有人敢来闹事,这显然是没把您放在眼里啊。不过,学生以为,东翁您静观其变即可。”
“哦,为何?”玉柱盯着问周荃,看他做何解释?
周荃满是自信的说:“俗话说的好,狗咬狗,一嘴毛。让他们闹大了,惊动了皇上,嘿嘿,西北正是用兵用粮之时,皇上只要震怒了,才方便您出手去挤脓包啊!”
玉柱点点头,周荃的看法,颇符合大清官场的现状。
说白了,就算玉柱是户部的一把手,也不方便刚刚上任不久,就去查通州仓场的帐目和存粮。
自古以来,成大事者,都擅长顺势而为而不是逆势的硬干。
下午,下衙之后,玉柱去了佟家老宅。
佟国维硬性要求,隆科多和玉柱,每十日必须回府陪着老头子一起用膳。
玉柱到的时候,佟国维正和玉柱的五叔庆元在屋里说话。
隆科多还没到,玉柱进屋见礼之后,佟国维拈须笑眯眯的说:“柱儿,你都已经是中堂了,你五叔父还是个光禄寺少卿,说出去多丢人呐?”
玉柱一听就知道,老头子疼儿子的老毛病,又犯了。
在老佟家里,佟国维这一系的子弟,除了老三隆科多、老七庆复和老八庆泰,以及玉柱之外,其余的基本上都在混吃等死。
老皇帝是个非常讲究权力平衡的家伙,隆科多的文渊阁大学士,仅仅是加衔而已。
通俗的说,如今的隆科多,其实是拿着大学士俸禄的九门提督罢了。
这就和各地的总督们,几乎都有兵部尚书的加衔,却不是实职的兵部尚书,一样的性质。
但是,玉柱就不同了,他是正经的东阁大学士,又兼着户部尚书。
众所周知,旗人大贵族出任的户部尚书,就是实权在握的户部一把手。
“玛法,长辈们的事情,我这个晚辈,不太方便插嘴吧?”玉柱故意提醒佟国维,五叔庆元和隆科多之间,以前积怨颇深。
佟国维当然知道其中的内幕了,可是,庆元刚刚送了个绿玛瑙的鼻烟壶,他脑子一热就答应帮着疏通了,也不好意思当场反悔啊。
“哈哈,柱儿啊,以你的身份,私下里帮你五叔说句话,别让你阿玛知道,不就可以了么?”佟国维这就属于是耍流氓了。
玉柱不动声色的说:“玛法,天下可没有不透风的墙啊的。”
佟国维尴尬的一笑,正欲安抚一下很失望的庆元,就听门外传来了动静,“请三老爷大安。”
嘿,隆科多来了。
佟国维叹了口气,死死的盯着玉柱。
玉柱却故意把头一低,不肯去看佟国维。
唉,家里老人家嘛,看见老三的一家子,个个混得风声水起,难免起了扶弱的心思,其实完全可以理解。
但是,玉柱若是提拔了庆元,肯定会让隆科多极不痛快,这就是因小失大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