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至下一个码头,柳宝慧弃船上岸,她要从各个码头上调查线索。
直到柳宝慧的身影彻底消失,珍珠才收回视线,一脸崇拜地看着周扫尘:“姐,你们平时就是这样处罚帮众的?”
周扫尘的嘴角抽了抽:“九刀十八洞,我也是头回见到,这次没白来,长见识了。”
“啊?姐,连你也是头回见到?”珍珠不敢置信,在平城时,他见识过周扫尘和周除垢的手段,从那以后,他以为漕帮最狠的角色,就是这两位了。
周扫尘像是能读懂他心中旁白一样,冷哼一声:“你知道柳宝慧脸上的刀疤怎么来的?”
“怎么来的?”珍珠不想猜,昨晚的事已经颠覆了他的认知,他已经什么也猜不出来了。
“那是她自己划的”,周扫尘笑了笑,学着说书先生的口吻说道,“柳宝慧的爹死得早,她娘偏心得很。有一次,她弟弟和人打架,用石头砸断了那家小孩的胳膊,那家要十两银子。你猜她娘怎么做的?呵,她娘就把柳宝慧拽到那家人面前,说她闺女已经十岁了,怎么也能值十两银子了,就送给那家人了。”
自从见识过颜家人,珍珠如今很接地气,他叹口气:“都是因为太穷了。”
“穷?穷个屁!”周扫尘呸了一声,“她家虽然是孤儿寡母,可却不穷,家里有二十多亩水田,雇着佃户种田,她娘觉得她弟弟在乡下不学好,就带着她弟搬进了县城,还在县城里置了宅子,穷?你见哪个穷人家,说在城里买房就能买了?”
珍珠忙问:“那后来呢?”
“后来?那家人就是一家子畜牲,柳宝慧才十岁,就被那家的老头子和儿子给......柳宝慧从那家里逃出来,她用刀划了自己的脸,混在一堆乞儿当中。一年以后,大娘子路过,恰好看到正被几个乞儿追打的柳宝慧,大娘子救下了她,从那以后,柳宝慧就把自己的命给了大娘子。”
“那她的娘和弟弟呢,还有那家子畜牲?”珍珠问道。
“几年以后,柳宝慧途经老家,得知老畜牲已经死了,柳宝慧掘了他的坟,把尸首喂了野狗,又在那家放了一把火,据说只有一个姑娘活了下来,柳宝慧把刀塞给那姑娘,让那姑娘报仇,姑娘扔下刀便跑了。”
周扫尘再次叹息:“至于她娘和弟弟,那就不知道了,柳宝慧没有提起过他们。”
船行六七日,在一处码头上岸,周扫尘和珍珠置办了马匹,二人骑马翻山越岭,终于在三日后到达了时丰县。
县城里只有一家客栈,二人住下,珍珠是个闲不住的,小二来送热水时,珍珠便向小二打听,这时丰县里哪里最热闹,哪家馆子最好吃。
次日,县城里来了两个外地人的消息,便传到了县衙。
自从往京城递了密信,知县的心里便没有消停过,如同万马奔腾,睡不好,吃不香,连带着知县太太也跟着掉了不少头发,每天都让人到城门口守着。
亲信从外面跑进来:“太太,太太,客栈里新来了两个外地人。”
知县太太直皱眉,时丰县虽然偏僻,可也没有闭塞到来了外地人就要大惊小怪的地步吧。
“让你在城门口守着,谁让你到客栈里去了?”知县太太埋怨道。
“小的每天都去城门口,可是并没有看到京城里来的车队,反倒是今天,听客栈里的小毛子说他们店里住进来两个说官话的人。”
“官话?”知县太太来了精神,时丰县里除县衙里的几位朝廷命官,就没有讲官话的,就连学堂里的先生也是用方言讲课,“那两个人是什么样?”
亲信说道:“是一男一女,两人是骑马来的,男的骑马,女的也骑,男的话多,女的话少,两人看上去像是姐弟,小毛子还说那女的像是不好惹的,他好奇多看了一眼,那女的一个眼刀子看过来,像是要杀人一样。”
知县太太心里突突直跳,自家老爷朝中无人,人也老实,这辈子做的最出格的事,就是给睿王妃送密信了。
为此,夫妻俩整宵带宵睡不着觉,他们猜测过睿王妃看到密信时的反应,甚至还担心睿王妃舍不得亲爹,会拿他们这个告密的开刀。
说真的,自家老爷早就后悔了,后悔往京城送信。
知县太太没有后悔,抬头一刀,低刀也是一刀,既然都是一刀,那也要死个明白吧。
原本知县太太以为至少要多派几个人过来,至少当中要有一个人能教给自家老爷如何善后吧,因此她才每天都让人去城门口等车队,可现在听到亲信的描述,便又觉得这一男一女说不定真是睿王妃派来的人。
“那你去盯紧了,看看他们都做些什么。”知县太太叮嘱道。
很快,珍珠和周扫尘便察觉到有人盯梢。
“不专业,不是杀手,也不是探子。”珍珠说道。
周扫尘看他一眼,道:“专业?你怎么净说些新鲜词儿。”
珍珠咧嘴一笑:“王妃说的,听着就学会了。”
周扫尘点头:“原来如此,想来是番书里的词,难怪以前王妃就总说些只有她自己才能听懂的话,以前不知道,现在一想,那都是番话。”
两人没当回事,盯梢就盯梢吧,反正也盯不了一会儿。
果然,亲信回到后衙,垂头丧气:“一转眼的功夫,小的就把人给跟丢了。”
除了知道那两人还住在那家客栈以外,至于别的,就不知道了,也不知道他们去过什么地方。
周扫尘和珍珠很快便摸清了情况。
颜二老爷又下乡了,据说这阵子一直在乡下,前几天回来一次,也只是拿了换洗衣裳便又走了。
郭老太太中风,现在瘫在床上,每天除了哭就是骂。
至于颜雪怀说的高刘两家,早在几个月前便离开了时丰县。
眼下还住在时丰的,只有颜昭石一家人。
至于颜昭石的新太太田氏,呵呵,说来也巧,周扫尘和珍珠住的那家客栈旁边,便是吴员外来的酒楼。
珍珠索性找掌柜的换了一间屋子,打开窗子,便能看到酒楼的后门。
没错,是后门,这是珍珠从李食记的伙计口中得到的经验。
京城里有位贾老爷,他和李云盼有相同的爱好,全都喜欢俊俏的戏子。
李云盼那是正大光明,老娘有钱,谁也管不着。
贾老爷不一样,贾老爷有妻有女有功名,所以只能偷偷摸摸地喜欢。
为了这份喜欢,贾老爷把京城里大大小小的酒楼后门全都走遍了,把走后门这一块安排得明明白白。
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三天的时候,珍珠在后门看到了一位秀秀气气的小娘子。
小娘子穿着浅绿色的衫子,月白色的裙子,梳着妇人髻,髻上却插了支金簪子。
珍珠摇头:“真不会打扮,我若是女的,穿着这么淡雅的衣裙,就要插玉簪,银簪也行,再或者戴朵珠花“。”珍珠咂着嘴,一抬头见到周扫尘正瞪着他:“小子,没想到你还有这个癖好,难道你娶不上媳妇。”
珍珠:我有什么癖好了?再说,娶不上媳妇怪我吗?七爷也才刚刚娶上媳妇而已。
“就是她?”周扫尘问道。
“没错了,肯定是她,和巷子口杂货铺老板说的一样。”珍珠不但知道田珍珍的相貌,她连吴员外的模样也打听出来了。
“嗯,再等等。”周扫尘点点头。
二人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出了客栈,走进了酒楼。
时丰县虽穷,可是再穷的地方也会有几家子有钱人,否则吴员外也不会开上这么一家大酒楼了。
这个时候不是上客的时候,既不是中午,也不是晚上,酒楼里没人,几个伙计正在窃窃私语,不时偷偷瞟一眼楼上。
东家就在楼上,和那位俏生生的小媳妇。
“有雅间吗?”珍珠的声音忽然响起,把几个伙计吓了一跳。
再一看,见过,这是住在隔壁客栈的外地人,这几天每天都过来吃饭,而且次次都要雅间。
只不过今天这个时辰,他们也是头回过来。
虽然这两位也是一男一女,可没有人敢往那方面去想。
一来是男的管女的叫“姐”,而且两人年纪也相差不少。
二来,那男的虽然透着机灵,可女的却是冷着一张脸,看上去便不好相与,没人敢把那种事情,往这女人身上套。
“两位客户,楼上请。”伙计热情招呼,他们酒楼的雅间都在楼上。
周扫尘依然板着脸,面容严肃,珍珠陪着笑,像是个生怕惹恼姐姐的小弟弟。
把两人让进雅间,只点了几道凉菜,都是很快便能端上来的。
待到把菜上齐,珍珠对伙计说道:“你们快去忙吧,我姐不喜欢旁边有外人。”
把伙计打发走了,两人相对无言,闷头吃饭。
一碗饭吃完,周扫尘问道:“时间差不多了吧?”
周扫尘杀过不少人,也抓过不少人,可是唯独没有捉过奸,这方面她没有经验。
珍珠也没有经验,但是自从柴晏把他给了颜雪怀,他混迹市井,即使没有做过,也见过听说过。
这方面的经验,珍珠比周扫尘要丰富。
雅间内,田珍珍偎依在吴员外的怀里。吴员外虽然人到中年,可是他身材高大健硕,远非颜昭石一介书生可比。
和吴员外在一起之后,田珍珍觉得自己以前的二十来年全都白活了。
她最喜欢的蔡勃,虽然生得俊俏,可毕竟年纪太轻,和吴员外相比,蔡勃只是个猴急又莽撞的毛头小子。
至于姐夫张秀才,那人下流事做得太多了,就像是没油的灯,还指望他能烧出多大的火来?
颜昭石就更不用说了,这人平素里就喜欢端着,到了床上还是端着,明明是他不行,还要说什么适可而止,我呸!
......第一轮之后,田珍珍腻在吴员外怀里,哼哼唧唧,撩拨得吴员外心猿意外,准备再来第二轮。
正在这时,砰的一声巨响,那厚重的雕花木门被人从外面撞开,倒在地上!
吴员外和田珍珍惊呆了,两人甚至忘了喊叫,怔怔地看着闯进来的两个人。
“啊,你这个杀千刀的,竟然瞒着老娘在外面找女人!”
周扫尘一个箭步冲过来,伸手便去抓吴员外的脸。
吴员外终于反应过来,便想起身躲闪,却被珍珠按住了肩膀:“敢欺负我姐,看我怎么收拾你!”
吴员外被按住动弹不得,以为下一刻那个疯女人的爪子便要抓过来,可是他却没有等到,而那个原来要来撕扯他的女人,却一把揪起了田珍珍。
“小娼妇,你这个不要脸的,看老娘扒了你的皮!”
周扫尘扯着田珍珍的头发,便是两个响亮的耳光。
田珍珍尖叫出声,下意识地想要护住自己的身体,可是她的手一动,身子便被人凌空提了起来。
周扫尘扛起白花花的田珍珍,昂首挺胸走出了雅间。
而那边,珍珠横跨在吴员外身上,抡起拳头打得正欢。
伙计们从楼下跑了上来,他们知道东家在里面做什么,恰好珍珠他们也不让人侍候,于是伙计们为了避嫌,全都坐在楼下大厅里。
这会儿听到动静,纷纷跑上楼梯,迎面撞上的便是周扫尘,不,他们这会儿看到的不是周扫尘,而是周扫尘肩上扛着的那一团白花花。
“你你你,你这是......”
为首的伙计已经惊得找不到自己的舌头了。
周扫尘冷哼:“这小蹄子勾引我男人,你们是和她一伙的?”
伙计们怔了怔,这是谁啊,该不会是东家太太吧。
别看这酒楼是吴家开的,可是吴太太却从没有来过,伙计们心里直打鼓,想到这位娘子通身的气派,难怪每天都来,原来是过来捉奸的,前面几天来得不是时候,今天终于捉到了?
周扫尘脚上不停,顺手从桌上拽下一块桌布,将田珍珍整个遮住,田珍珍哭喊求饶,周扫尘像没有听到一样,转眼间便走出了酒楼大门。
伙计们这才想起来东家还在楼上,连忙飞奔着跑进雅间。
只见吴员外光溜溜地躺在地上,脸被打成了猪头,已经昏死过去,大腿内侧被人用刀硬生生刻了两个字:淫贼!
窗子大开着,那个打人的小子已经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