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夫撩开车帘,一个小丫鬟伸手想要接裴长源下来。
裴长源扶着她的手走了下来。
“母亲吩咐你在这等着是有何事?”
奴婢答:“无事发生,夫人只吩咐说与往日一般。”
裴长源心中愧意更胜,他心中装着事,直到踏入梅香居也久久未回神。
“快些净手来用饭了。”烟玉唤道。
梅香居本来没有小厨房,三年前裴长源入府后特意辟了一个。
孩子吃食精细,烟玉也是头一回养孩子,对孩子很是上心。
她询问府中女眷的意思,裴老夫人赞成,她很少反驳烟玉。
李氏也没意见,毕竟又不要她出钱。
烟玉顺嘴问过,要不要一并在老太太和李氏屋里也辟个小厨房,两人却是纷纷拒绝。
于是,她成了这府里唯一一个有小厨房的人。
裴长源自入府以来多数吃食都是由小厨房制做。
他洗好手后乖乖坐着吃饭,烟玉时不时的给他夹菜。
虽与往常一般,然气氛有些微妙。
“夫人。”
裴肃清大步走了进来,“吃饭也不唤我。”
他唤来丫鬟添了碗筷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烟玉顿时没了胃口。
裴肃清好像什么也没发觉,他看了烟玉一眼,欢喜的说道:“明日我同夫人一起去看赛龙舟吧。”
“大人似乎很清闲,不用去述职吗?”
裴肃清:“泽州之事我以上表禀明,不用亲自去。”
烟玉虽有疑问,但面上不显,只淡淡问道:“世子立功回来,不知是何官职。”
裴肃清:“我也不知道,总不会比泽州的官职差吧。”
那可说不准。
又不要岳家提携,回来也不四处走动走动,上面的人岂会上心。
要知道夏国有十三州,大大小小的官职不少,每年各州立功升迁的人也不在少数。
“京中大人事务繁忙,一时忘了父亲的事也是可能的,儿子觉得,父亲应去各位大人府上走动走动。”裴长源说道。
“你一个小孩子你懂什么。”
裴肃清说道,“你功课怎么样?吃饱了就去练字吧。”
裴长源眸光暗淡下来:“是。”
裴肃清温柔的看着烟玉,烟玉打了个寒栗。
他邀她去看龙舟,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今日倒也老实,没有过分的举动,一副有礼的样子,可烟玉还是忘不了昨日晚上。
就在裴肃清再一次提起看龙舟时,烟玉答应了他。
无他,只因烟玉不想再与他说话,借此打发了他。
反正明日她也要去看龙舟,各看各的就是。
裴长源心里装着事,一笔急促一笔歪斜的写着。
他听到奴婢恭送父亲的声音,看见主屋里的人朝这里走来。
他手中慌张,一道墨痕跃然纸上。
烟玉拿起写好的字细细的看着。
“不想练字就不练了。”烟玉将纸放回原处,“我想着你没吃饱,来问问你想吃点什么,好让小厨房去做。”
裴长源呆呆的看着烟玉,只有母亲关心他饱没饱。
“母亲。”他抱着烟玉,两日来的不安与愧疚化作泪水落下。
“是孩儿不好。”
“您骂我打我吧。”
烟玉轻轻拍着他的背:“我为什么要打你骂你?”
裴长源哽咽道:“孩儿听信他人言,污蔑了母亲,差点让母亲受他人指摘之苦。”
烟玉面色不显神色:“你早该知道你那样做会有怎样的后果,为何还要做呢?”
“前日我去祖母院里,听到祖母和红儿两人谈话。她们说父亲回来后,母亲早晚会有嫡子,母亲若是得知我的身世,必定会将我遣回生母处。”
“红儿发现了我,告诫我不许说出去,若是我说了出去,我的生母必定进不了侯府。又交给我几句话,若我不说,生母必定会厌弃了我。”
“红儿是我的生母闺中丫鬟,她的意思也是生母的意思……是孩儿不孝。”
裴长源声泪俱下的诉说着事情的经过。
这两日他活在悔恨之中,寝食难安。
烟玉温柔的擦着他脸上的泪水:“那我将你遣回去了吗?”
裴长源摇摇头:“没有。”
烟玉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正色道:
“你的生母对你有生恩,我对你亦有启蒙之恩。她养育你两年零八个月,你待在我身边也有两年零八月。或许在你心里生母与养母是有区别的,但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亲生孩子。”
烟玉师从大儒,若非蓝府一时遭难,她被迫嫁人,此时京中名师她必定榜上有名。以她的能力给一个孩子启蒙轻而易举。
所以,自将裴长源养在膝下后,她就亲自教导,一年后才送入学院。
裴长源低下头:“母亲,孩儿有愧。孩儿后悔了,若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孩儿绝不会做出此事。”
烟玉:“我相信你。”
这孩子什么脾性烟玉清楚。他知恩图报,只是一时被迷了心窍。如今经此一事,他的心性会更加坚韧,不为外界所动。
母子俩冰释前嫌,裴长源破涕为笑。
烟玉吩咐小厨房煮两碗面,不一会儿,两碗阳春面被端了上来,正热气腾腾的冒着烟,香味传到两人鼻子里,两人不约而同的咽了一下口水,随后两人相视一笑。
饭毕,烟玉将裴长源送去厢房,哄着他入睡。
裴长源也恢复了往日神色,时不时的说着在书院里的趣闻,夫子授课的内容。
直到眼皮眨啊眨,冷不丁闭上了。
烟玉看着小小一个人儿进入梦乡,睡得香甜,她脸上也漏出了满足的笑意。
她推开门,迎春在门口候着。
迎春轻生唤了声:“小姐。”
烟玉点点头,示意她进主屋。
其余丫鬟早已回屋歇着,梅香居里醒着的就只有她们主仆二人。
“奴婢不明白,小姐为何还待大少爷这么好。”迎春疑道。
“谁年少时没有犯过糊涂事。”
迎春了然:“小姐是看着他还小的份上?”
“三岁独自入府知欺瞒身世,六岁父母归京知陷害主母。他只是年纪小,但心智成熟。”烟玉平静的说道。
迎春更加不解:“那小姐为何还愿意留下他?”
烟玉肃色道:“一个好的夫子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更不会放弃每一个孩子,再顽劣的孩子也能引导他步入正途。正所谓顽石也能变成美玉,更何况长源也不算品行低劣,难以教化。”
“稍加以引导来日必有他的一番天地。”
迎春:“我明白了。小姐当他是您的一个学生。”
烟玉:“是学生,也是我的孩子。或许我以后不会再有孩子了。”
迎春眼皮一颤,她知道烟玉说得是什么意思。
“小姐。”
“回去歇息吧。”
一个满嘴谎言满脸虚假之徒,哪里能入得了烟玉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