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上眉心微皱。
冷林清色，他身位本就比零一往下些，抬眼时，说是看人，倒不如说是在瞪人来的贴切，常年的冷面冷脸，衬的他凶巴巴的。
零一另一只手支他腰后，撑着微湿的落叶面与地面，宽大的手掌夹了不少碎屑泥灰，他低着眼，看陆上这样，差点气笑。
什么意思啊？
救他一命反被瞪，这还有天理吗？这还有王法吗？
他动了动嘴：“你……”
话未出口，陆上衣摆那里撑起个鼓鼓的圆形，胡罗三一把掀开陆上的衣物蹿了出来，大叫道：
『我胡罗三又回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现在是子正，在胡罗三叫完之后，空气都静了下来，刮起一阵轻微又无情的冷风。
嘎——嘎——嘎——
头顶乌鸦飞过，带来了一串省略号。
零一看着突然出现的黑兔子。
又看了看陆上下身衣摆。
他嘴张着，呆愣了好一会儿，不可置信的眨眨眼，旋即一把扯住陆上衣领质问道：“你他妈背着老子找了个小的！？？”
说这话时，零一屁股后头的大尾巴直直竖起，膨胀了好一个度。
炸毛了。
他道：“老子一个人不够你摸？不够你玩？你就去找这么个黑不溜秋的玩意儿！？你是真饿了啊！”
『我擦！』
零一这一反应吓了胡罗三一跳，下意识地就跳陆上怀里，往深里了埋。
零一眼睛睁的更大了，指着陆上道：“你，你还袒护它！？你还真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啊宿主！”
陆上：“……”
他不甚愉悦，拍了拍自己脏了的衣服后，重新拾起面具戴上，可怎得，他戴上一次，零一就摘下来一次，铁了心要个说法。
陆上无可奈何，摁了摁太阳穴，道：“你怎么找来的。”
零一冷笑：“有人送死，不看白不看。”
陆上淡定答道：“本尊自有脱身之法。”
“我管你有没有。”
零一磨了磨牙，擦伤了的手向下，垂指着还在陆上怀里的长耳朵兔子，再度追询：“它是谁？”
“不认识。”
“你是不是找小的了？”
“不曾。”
“我不信。”
“……”
陆上起身，随手将罗汉三丢在地上，对零一道：“随你。”
见陆上往羽雀的方向走，零一烦躁地抓抓自己这一头雪发，也提步跟上去。
回生铃在脖子间叮当响，颗粒子往他手背上爬，疗愈着皮肉。
零一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攥住陆上的手，他步子踉跄，整个狐要压陆上身上，闷喘了好几口气道：“嘶唔……本来机能就不多，为了救你，更见底了。”
他捂着心口装模作样：“呃……要死了，咳咳！”
陆上眸色平淡。
可真是好一个无情无义啊。
胡罗三还跟在陆上身后，又蹦又跳的，差点把零一的精髓给学了去。
余光注意到，零一抿了抿唇瓣，顺势将胳膊搭在陆上脖子上，大大的尾巴一甩，无意间抽了胡罗三一个嘴巴，也阻挠了它的脚步。
“海盗伙里知道你出来吗？”陆上扣上冰冷的面具，才用右手去扶零一的腰，托着他走。
零一舔了下犬齿，咧出大白牙嘿嘿一笑，“当然是偷溜出来的，他们才不愿意让我走。”
“……呵。”
巨林里一片狼藉，粗树连根拔起，土地被掀翻，留了一地的死寂与荒芜，满目疮痍。
那只巨大的羽雀不见了。
两人循着羽雀落地时，乌泱泱压倒的一大片林地里走。
月上中天洒乱林。
凄凉的月色，正落在一个蜷在地上，身着青锦衣裙的小姑娘身上。
小姑娘墨发很长。
真的很长。
足足比她自己的身躯，还要长上数倍。
此时，她全身上下正游走着淡淡的金光，与萦绕在身上的黑气不断抗衡！
“啊——！！”
如同百灵鸟悦耳动听的声音从她口中发出，可，这是痛哀。
金黑两色交汇，小姑娘身躯颤栗个不停，在地上来回滚动。
白皙的额头冷汗狂渗，肆虐绞杀的怨气，要在她身上凝成实质。
陆上蹙眉。
零一右耳甩了甩，在他旁边轻声呢喃道：“这阿留索的首领，居然是个小姑娘。”
他还以为会是像复五娘那样的长腿御姐。
两人身后，胡罗三被帝步瑶散发出来的气质吓得不敢过来，就躲得远远的。
这个不能硬扛，这可是魔族的血脉压制，靠近一点，是要沙头的。
零一上下扫视帝步瑶。
最终，在她心脏那里，发现了点问题。
他眨眼。
我操！
怎么就半个！？
这时，陆上歪了歪脑袋，像是也察觉到了什么。
零一问道：“宿主，发现啥了？”
陆上道：“她身体有异，犯了冲。”
零一：“你怎么看出来的？”
陆上瞥了他一眼，“用脚看的。”
“……”
零一呆住。
零一沉默。
零一思考。
他突然蹲下身，去抬陆上的腿。
“？”陆上猛地往后一退，“你做什么？”
零一道：“检查你脚下是不是长鸡眼了。”
几道黑线冒出额头，陆上眼皮一连跳了好些下，看着零一那真诚不像说假的眼睛，他手心一痒。
张了又握，握了又张。
想要甩出去的巴掌，终是被生生压制住，陆上缄默不语。
·本尊很大度的，本尊不会跟一只蠢狐狸一般见识的，一个成熟的魔尊，都是能克制住自己的脾气的。
平定过后，他看向深陷苦海的帝步瑶。
痛不欲生的哀鸣还在从她口中高吟而出，小姑娘双目涣散，晶莹又混合着血的津液顺着朱唇外流，挂在嘴边，何其狼狈！
任谁都无法想象，震慑着整个青水岛，人人闻风丧胆的阿留索首领，现如今是这副模样。
陆上双眸微沉。
他真的对这个世界越来越感到奇怪了，总感觉，什么都跟曾经有所相似，又好像，没什么相似之地。
少年迈出步子。
零一拦住他：“找死一次还不够，你还想再去？”
“……”
陆上肩膀一抖，抖开零一的手，他直直看着零一的眼睛，道：“快十六年了。”
“什么？”零一面露疑惑。
陆上不急不缓道：“本尊想再试试，若再死一次，究竟还会不会转生。”
“而你，又会再失去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