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庭!”她抽噎了一下,瞪着他,“你就是故意惹我哭。”
沈庭偏头不再看她,靠在轮椅的椅背,垂落的眼睫带着几分自嘲和落寞:“对不起,但是你仔细想一想,我这种人真的还值得你哭吗?你一定要想清楚,不然以后你回想起来,会觉得很难堪的。”
穿廊的风很静很静,落日的余晖透过窗外的树叶,零零星星地散在他的腿上。
他垂眸看着,眼神没有焦距,缠着纱布的手指弯曲了一下,试图收拢那一抹暖橙色的光。
光没抓到,他的指尖反而被她抓住了,那温热又柔软的触感裹住他僵硬的指尖,小心翼翼地不碰到他的伤。
她的嗓音尤带哭腔,但很软,一碰就能化:“沈庭,你要我怎么想清楚?我现在一闭上眼,都是你拼命救我的情景,我是说真的,如果没有你,我真的可能已经死了,这样我怎么会觉得难堪,我爱着舍命保护我的人,从来没有后悔过。”
沈庭眼底很红,也很痛,像有什么东西翻涌上来,酸涩一片,他听不得她说爱他,但又太渴望。
他难以呼吸,认真地对她道:“你还是不明白,你第一次受到那么大的伤害,就是因为我,他们恨我,所以迁怒你,如果没有我,你不会被伤害。”
唐挽唇边扬起一抹难看的笑:“我妈就是这样对你说的,你别听她的话,好不好?听听我的,在你身边,我从来不怕被伤害,因为我知道你会保护我,沈庭,你没有错,对你自己自信一点,对自己好一点。”
她每说一个字,都让他心尖颤抖。
他声音全哑了,像在沙砾上磨过:“我……”
姜澜芳的话仿佛重现,她跪下来求他,说人不会每次都那么幸运,要是有一天他真的把灾祸带给她了,他会一辈子痛苦。
哪里止啊,他甚至做鬼都不会放过自己。
他苦笑了一下,轻声道:“唐挽,我不再是当年的我了。”
以前年少气盛,天不怕地不怕,觉得没有什么能真的难倒他,可结果就是她被伤害,他现在有了很多顾虑,她还信他,可他已经不信他自己。
她的唇角渐渐落了下来,她松开他的手,双眼放空地发呆了几秒,随即咬唇无声笑了起来。
“你说得对,你好不容易从牢里出来,万一再遇见同样的事,你可能又会坐牢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把眼泪擦干,唇角紧紧绷着,免得再一次失控,“你说过,人生能有几个六年,你说对吧?”
她嗓音变得冷淡,继续道:“我会把我所有的收入都给你,还上一次的救命之恩,至于这一次,我也不会欠你的,你说吧,要钱要是要别的,等我还完,就两清了。”
他抿住唇角,片刻后,刚要说话,走廊尽头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姜澜芳快步走来,看见沈庭的时候瞳孔地震,眼神警惕又厌恶地盯着他,有些歇斯底里:“又是你,你这次又要对我女儿做什么?出狱了还不安分,为什么还缠着我女儿?”
唐挽忽然高声道:“妈,够了。”
姜澜芳怔怔地看向她,唐挽神情认真,几乎一字一句地道:“是他救了我。”
姜澜芳默然,几秒后才看向沈庭,眼神复杂:“这次,真的谢谢你,你想要什么,尽管和我提吧,我帮挽挽还。”
沈庭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偏头示意一下不远处的助理。
助理了意,过来推他。
沈庭:“我只是见义勇为,换做是谁,我都会救的,你们只需要给我一些钱财,就可以算两清了。”
姜澜芳哼笑了一声,眼神鄙夷地看着他。
电梯叮地一声缓缓打开,头发半白的魏赈走了出来。
他只是有些腿脚不便,而不是不能走路,最近在慢慢调理,让人扶着就能自己走了,这会儿不紧不慢地走出来,精神矍铄,来到沈庭面前。
魏赈看起来很无奈,拍了拍他的肩,“我能走了,怎么你就坐轮椅了?”
他抬眼看向唐挽的时候,她起身对他礼貌地弯了弯腰:“魏爷爷,下午好。”
姜澜芳面容僵硬了一下,哪怕她不了解商界的事,也听说过有一位姓魏的爷,是整个商界都惹不起的。但他和沈庭是什么关系?
魏赈笑呵呵的,目光扫过唐挽红肿的眼睛,对她点点头:“你没有见过我吧,怎么知道我是谁?”
唐挽浅浅一笑,“我听爷爷说过您。”
魏赈多看了她两眼,他知道她是谁,这就是沈庭不敢再接近的人。
他扫了沈庭一眼,果然见到他面色沉寂,便知道他根本没有想通。也对,下了那么大决心放走的人,哪里是能马上改口说抢回来就抢回来的。他心里始终悬着一根线,提醒自己不要越过去。
魏赈心里叹口气,对沈庭道:“走吧,早点回去休息,明天公司还有一大堆事等着你处理。”
他们这就离开了,姜澜芳在后面咬碎了银牙,不断消化这一幕,惊疑不定地变化神情。
她只听说魏爷收了个干儿子,空降公司总经理,但不知道是谁,她一向不关注商界的事,比起这些,她更在意给唐挽安排哪一天的画展。
沈庭……竟然就是魏爷收的干儿子吗?
他们走后,姜澜芳才低声道:“他这是什么运气?”
唐挽拍了拍裤腿的灰尘,眼神淡凉地看向她:“那不是运气,是实力。”
姜澜芳一如既往地痛恨沈庭,抬手心疼地碰了碰她通红的眼睛,“那又怎样?就算他变成了谁,都不该再靠近你,他是你这些年一切痛苦的来源。”
唐挽握住她的手,和她对视着,声音很轻:“妈,那你何尝不是我痛苦的来源呢?”
“你胡说什么!”姜澜芳仿佛被针扎到,猛地甩开她的手。
唐挽:“你是不是想说,你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好,可你真的有站在我的角度帮我想过,这些年我到底开不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