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循和陈副官目送唐家的轿车离开,再一看,连若禾已经不见了。
重修火车站一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距离完工还有一个月,谢循和副官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他们消失得很秘密,加上有邵家人的掩护,没有谁察觉到。
最近的榕省被别的消息冲击了,唐大少爷在上流圈子放出话来,哪个地方敢收一个叫白若禾的女子,那就是和他作对。
但连若禾本人不知道这个消息,她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被现在住的地方赶了出来,房钱全部退了,商行也不肯让她继续工作。
连若禾近乎崩溃,两天过后,她终于找到还算不错的工作,那就是在金碧酒楼当一个管事。
商量的是管事,她哪料到其实是端酒的组长,当场她就不干了,被瞬间翻脸的西装经理抓起来,抓到五楼的一间包厢里。
经理:“老板,她说她不干了。”
连若禾抬头一看,那宽大的座椅上坐着的就是唐鹤。
唐鹤叼着烟,笑嘻嘻地道:“白小姐,这可没有你说走就走的道理。”
连若禾心都凉了,“你想怎么样?”
唐鹤挑了挑眉:“不怎么样啊,你想离开,那算是违约啊,你肯定要给钱,不多,就一千大洋。”
连若禾两眼一黑,尖叫一声:“你去抢啊!”
唐鹤就是在故意整她,要是早知道金碧酒楼是他的,她打死也不会来。
她现在很后悔把林桑宁的信给他,他跟个疯子一样。
“给不起?那就干活。”唐鹤慢慢冷脸,拿开雪茄,在烟灰缸里碾灭,对管事使个眼色。
管事递给连若禾一张雪白的帕子,皮笑肉不笑地道:“我们老板还是很善良的,你只用给在座的少爷小姐们擦擦鞋,擦得干干净净,就可以离开了。”
连若禾瞬间掉了眼泪,恶狠狠地瞪着他:“你侮辱我。”
“是你违约在先哦白小姐。”
连若禾一直哭,终于看清唐鹤右边的人是谁,是梁玉嵘。
她下意识求助般望着他,哭得撕心裂肺的。
唐鹤搭上梁玉嵘的肩,冷笑道:“有没有心疼啊?”
梁玉嵘闭了闭眼,“她就算得罪了你,你也不至于这么狠。”
唐鹤一字一句道:“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对她吗?她把林桑宁的遗书,送到了我面前。”
梁玉嵘心一惊,惊疑不定地看着唐鹤。
林桑宁是他的逆鳞,没人敢扒下来在他面前舞,除非是找死的。
————
榕省安静的水面下暗潮涌动,又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清晨。
码头的雾气浓重,又湿又冷,吸一口气就觉得吸进的是水。
管事紧急报告唐挽:“小姐,老马他们在海上失踪了,两天了商船都没回来,船上有为督理府运输的精米精面。”
他凑近唐挽,在她耳边低声道:“精米下是成箱的军火,不见了的话,督理恐怕不会放过我们。”
唐挽神情淡淡,茶盏磕在青花瓷茶托上,发出一声脆响,管事瞬间低下头不敢说话。
“按理军火必须用督理府的军舰运输,咱们这些商船来运,扛得过有心之人的狂轰滥炸吗?督理会懂这个的道理的。”
唐挽一来,主心骨就来了,码头上的人都安静下来。
她今天穿一身深红色的丝绒长裙,下摆带流苏,再披一件黑色狐绒披肩,长发成髻,红唇如火,单单往那一站,他们就不约而同安静下来。
另一个管事上来说:“只找回了其中一艘,它在海上漂着,只不过里面所有东西都没有了,包括船员。”
唐挽略一颔首,走近商船看了看,果然被搜刮得很干净,但一点打斗的痕迹都没有。
她装作不经意地问:“邵家的商船是今天到吧?”
“是的,组成商队过来的。”
唐挽心里算了算,至少十艘。
现在还早,不过就是因为时间还早,他们很可能会突袭。
果不其然,在她点开面板的时候,看见面板上显示的海上情况,很多艘邵家商船在极速靠近,已经很近了,往远处眺望,能看见一些小黑点。
它们在靠近的时候,没有受到一点阻拦,就是长驱直入,切入清晨还未完全苏醒的榕省。
唐挽勾了勾唇,一招手,让管事们准备接应。
船只越来越近了,已经能看见正面的全貌了,身后却似有异动。
她瞳孔缩了缩,打开面板一看,伪装成普通人的一群士兵正在靠近,是督理府的人。
他们这样安静,不引起动静和警惕,只会有一种可能,他们要先杀来者的头领。
唐挽拢了拢披肩,往一旁走。
然而就在她抬脚的时候,枪声突起,突如其来,是叫醒榕省的第一声。
埋伏得好好的督理府士兵被击中,匆忙开始反击。
乔博彦在外办公,他一整夜都没有回督理府,听见枪响的那一刻,他心脏骤然被捏紧。
怎么会是今天?……还来得及。
他迅速坐上车,往督理府赶。
他的父亲勾结洋人,做出了叛国之事,一旦被发现,是必死无疑,而自己身为他的儿子,知道这一切却不报告,会一同被钉入耻辱柱里,再也不能翻身。
他不能让这一切发生,所以他早早地把父亲通敌的证据转移出来,他还要亲手抓住父亲,交给谢大帅处置,这样一来,他功过相抵,很可能还能拿到军功。
乔博彦亲自开车,把车开得飞快。
从左侧,连发的三颗子弹正中轮胎,他一惊,又是三颗子弹往车窗来。
他不得不躲避,愤怒地端起枪回击。
此刻的码头,尖叫声此起彼伏,所有还在码头的人吓软了腿的、仓惶逃跑的,都在尖叫。
两边的枪响没有持续多久,督理这边的人全死了。
枪声停止,码头倒了一片尸体,血往下渗,晕开一大片鲜红色。
此时,邵家船只已经抵达岸头,旗帜被换下来,换上谢大帅的军旗。
一队队士兵快速登临,唐挽的目光只落在一个人身上。
前方的船只甲板上,高大的指挥官穿一身笔挺的灰蓝色军装,宽大的军帽帽檐遮住了他的眼睛。
下一秒他忽然抬起头,漆黑得可怕的眼睛透过湿冷的雾气,落在她身上。
这是真正的他,如他的目光一样,锋利如刀、冷锐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