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挽今天很累了,一回来就舒舒服服地泡个澡,林婶给她全身按摩一遍,翠珊再给她抹上从朗西国带来的玫瑰精油。
她浑身都舒坦了,差点睡着,林婶叫醒她:“小姐,老爷和少爷都在楼下,快要用晚餐了。”
她穿好衣服下楼,一家包括两个姨太太和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都在餐桌旁了。
唐家公馆是一栋坐南朝北的大洋房,平面五开间,门楼雕刻精美,标配大花园,一排罗马柱尤为气派,内里旋转楼梯,厅堂敞亮,一派西式装潢。
只不过这西式风格中糅合了不少熟悉的样式,白瓷栏杆柱子做了经典的花鸟和竹子的浮雕,各处都摆上有半人高的落地青花瓷瓶。
唐挽走过来的时候,三个弟弟妹妹起来低眉顺眼地喊了声姐姐。
唐挽坐在她专属的垫了软毯的位置上,对他们道:“坐吧。”
她给父亲和哥哥以及两个姨太太都打了招呼。
唐父还是很严肃,问起她:“今天督理府的人在玟西茶楼枪击杀人,吓到你了,乔督理派人送来了歉礼。”
唐挽点点头,唐父观察了她一番,他已经问过林婶很多次,确定女儿没事。
唐大少嘴贱一些,对妹妹道:“你怎么跑去玟西茶楼谈事情,下回记着了,去我开的那家金碧酒楼里,看他们谁敢打一个子弹进来。”
唐挽嘴角抽了一下,皮笑肉不笑地看他一眼:“哥哥的酒楼白日里歌舞升平,也不知道包间的隔音怎么样。”
唐鹤哈哈一笑,单手搭上她的肩,狭长的眼睛颇为风流,“还有心思怼我就好,看来那滩烂肉尸体没有吓到你。”
唐父听了就不乐意了,脸一绷,“你整天笑嘻嘻的没个正行,还有你那酒楼,酒楼生意不是我们唐家的重心,连边角料都不是,你什么时候才能收收心,收拾收拾自己,去商行管事才是正经的。”
唐鹤应付父亲有一套了,嘴巴会说得很,端茶倒水顺气,哄得老爷子哼了一声,气就全散了。
除了有些木讷还在上大学的小妹,两个弟弟都艳羡地看着,用孺慕的眼神看父亲,用崇敬的眼神看唐鹤和唐挽,看起来乖得很,但他们都是实打实的成年人,心思哪里单纯。
唐家儿子中排行第二的唐立碹开口了,他关切地对唐挽道:“姐姐最近在和邵家三少谈水路贸易的事,是很忙吗?我看姐姐总是早出晚归的。”
唐挽浅笑道:“倒不是这一桩事让我忙,而是商行那边,近来总和洋人打交道,吴叔他们都指着我呢,我稍微走不开。”
唐立碹笑着低下头了,心中却是一凉。
都不知道那群洋人怎么想的,都是见色起意的玩意,商行多半都会翻译,他们偏偏只和唐挽交流接洽。但这是唐挽自己的本事,他不能否认,只能在心底里骂八百遍洋人狗屁玩意,坏他的事。
大部分商行还是归唐父管,唐父骨子里还有重男轻女的观念,他希望长子唐鹤能接他的担子,至于唐挽这个女儿,他只是给她代理靠近租界的一个商行,到时候还是要收回来的。
码头也是唐家至关重要的产业,因为来往很复杂,唐挽又管得好,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保留她总代理的名头。
唐挽对一切心知肚明,从不挑破。
一家人开始安静地用餐,半开的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听起来来的人不少。
吴叔进来说:“老爷,乔督理的副官突然来访。”
唐父有些不悦,点了点头。
那黄副官带一伙士兵走了进来,先是对唐父陪笑一下,快速说:“这么晚了还打扰唐老先生,后生在这先赔个不是,但是事关重大,我先和您还有各位少爷小姐讲明白,今日在玟西茶楼追捕间谍,追回的机密文件是假的,督理下令搜查今天到过玟西茶楼的所有人员,所以唐小姐,得罪了。”
他们要对她进行搜身,并且上楼搜她的房间。
唐挽脸上带着淡淡的不悦,但还算配合,让他们搜。
没找出任何线索,黄副官眯了眯眼,问她:“今日唐小姐和邵三少相约,可觉得他有什么异常之处?”
唐挽脸上顿时露出愠怒,瞪了他一眼:“黄副官还有心思问我这个,不如直接去问问你们督理府的大少爷,今个他是见着了,要不是有邵先生护我,只怕我都被他乱枪打死了。”
黄副官放下几分警惕,赔个不是:“原来是这样,我们少爷做事不计后果,但他最舍不得伤唐小姐,唐小姐应该明白的。”
他对唐挽揶揄一笑,告辞离开。
所有士兵都走了,唐父才沉声道:“那邵家小子保护你,你明天记得带礼品上门道谢。”
唐挽点了点头。
榕省真的越来越不太平了,邵家巨富,并且管着几乎三省的陆路铁路,邵家人代表谢大帅前来谈重建联通榕省和徊省火车站的事,乔督理简直成了惊弓之鸟,偏偏还装作若无其事,这榕省里各家老狐狸都看在眼里呢,据说商会那边就隐隐约约向谢循递出邀请函,想从他那里得知谢大帅的吩咐。
唐挽吃完饭就径直去休息了,上楼前唐鹤喊了她一声,挑眉笑道:“你玉嵘哥的来信你看了吗?他回来的日子就在后天。”
唐挽扶在旋转楼梯的手指微微收紧,笑了笑:“我知道。”
她收到了他的来信,但没有回信。
这一次,他会带着剧情女主连若禾回来。
她从小崇敬的陌上人如玉的哥哥,让她失望透顶。
唐挽收起笑意,径自上楼。
唐鹤稀奇地嘿了一声,摸了摸下巴。
次日唐挽提前让人递了拜帖,收到谢循的回复后,她就带着谢礼上门拜访了。
谢循接她进来,他很高,今天穿的西服很衬他,气质都截然不同。灰色马甲让他看起来格外温和,皮鞋不疾不徐地踩在青石砖上,走在她身侧时,气息如雨后青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