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挽的目光落在那张俊美的脸皮上,停顿了两秒,怔怔地和他相视。
摇曳的烛光下,他眼底压着忐忑,期待又慌乱地望着她。
她心尖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了一把,泛起酸酸涨涨的刺痛。
楼箫紧张得浑身紧绷,不知所措地抿了抿唇,她从来没有这样看过他。
他觉得狐妖化形本就好看,这张脸就算放在狐妖当中都是很好看的,这种类型的,在以前她走在街上还会多看两眼,所以她到底喜不喜欢呢?
良久,唐挽的声音才慢慢响起:“好看,但你不应该是这样的脸。”
楼箫眼里浮现失落,但还是固执地看着她:“那你喜欢吗?”
唐挽差点控制不住落下泪来,她移开目光,调整呼吸,好一会儿才道:“它不适合你。”
她喜欢这种长相吗,这种精致美丽的五官,她当然喜欢,可她要是说喜欢,她猜他以后一定都戴着这张脸了。要是说不喜欢,他又不知道该多慌张。他不该是这样的。
楼箫还是失落下来,他拿下那张脸,点燃火盆烧掉了。
唐挽缓了过来,嗓音柔软地道:“我见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应该是很清雅的男子,狐妖那种柔媚的长相配不上你。”
他闻言,神情笼罩着的灰败一扫而空,黑眸盛着碎光和笑意,重新活过来一样。
唐挽把手抵在摇椅扶手上,撑着脸望着他:“你的过往一定有很多故事。”
火盆里的火烧到他整个手掌,他若无其事地收回。
他轻轻看向她,笑了起来:“唐姑娘想听吗?我为官之前的故事。”
她眨眨眼:“想。”
他的事太多了根本讲不完,比如他刚成为妖的时候,就遇到了许多事。
他刚成妖的时候,像是天生就没有寻常妖的智商。
他很蠢笨,天生残缺,每天浑浑噩噩,只知道修炼和杀妖。很多妖想吃他,他们知道他的弱点是什么,每次只需要用言语就能击溃他。
他们嘲笑他太笨了,又太弱了,就圈养着他,用恶心的血肉喂养他,想等他妖力强一些,他们再掏他的妖丹。
后来他逃走了,他们很愤怒,满天下地找他。慢慢地,他把他们一个个地杀死,但其实他没有成功杀死他们,他们仅剩的妖力还在缠着他,在他脆弱的时候趁机趁虚而入,用言语蛊惑他走火入魔。
他们藏在他的丹田里,像恶心的狗皮膏药一样附着在他识海里。不知多少年后,一个奇怪的声音和他做了交易,三魂出画,七魄死去,作为出画的代价。
他出来之后,因没了七魄变得更加浑浑噩噩。
而他们每天都在他的识海里尖利地大笑,疯狂地大笑,宛如胜利者。
他就不明白了,他们仅剩一缕妖力,有什么好得意的。
这些事他没打算说,现在想起来,他其实都记不太清了,但他回到人间的事,他都记得清楚。
他和她说自己在人间的事,嗓音缓缓道来:“我初入人间的时候,意识不算太清醒,比较笨,做事很慢,我当时在京城背着糕点篓卖糕点,来赚一些银钱。因为我从不说话,京城的人都叫我哑巴。”
楼箫说起这些事的时候,唇边甚至是带着浅笑的,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一双黑眸盛着摇曳的烛火和眉目如画的她。
“有一次我路过一个酒馆,里面出来一个穿布衣的男人,他向我买了两包糕点,但是觉得我好欺负,不付我钱,我当时只用盯着他看,他就害怕了,把钱给我,骂骂咧咧地离开,后来他就在京城传我的谣言,说我是个傻子,也是个疯子,我的名号就这样传开了。”
“他还挑动一群乞丐抢我的糕点,我原本想杀了他们的,可他们跪在地上求我给他们一点吃的,我最终没有给,唐姑娘觉得我做错了吗?”
他注视着她,她摇了摇头:“给与不给都是你的意愿,没有对与错。”
他眼眸温柔,继续道:“就是因为我不给,那群乞丐就在我的住处捣乱,起先还只是白天时在门外面偷偷搞鬼,后来就变成了在夜里装神弄鬼地吓唬我,我当着他们的面,把脸皮剥了下来,他们就反倒被我吓晕了。
他们可能被吓疯了,以后每次在街上看到我,就当街跪下来喊我大仙。”
唐挽垂眸笑了笑,缓缓道:“你为官之前为什么这么惨?”
烛火燃烧着,噼啪一声打了个火星子,他的笑容沉静而温柔:“可能因为报应吧。”
唐挽呢喃了一声:“报应?”
楼箫轻声道:“我到现在都没还清,可终有一天我会还清的。”
……
因为这场谈话,他们更像一对寻常朋友了。
他这天照常给她画一幅漂亮的画,就被下属弱弱地告知:“钦差大人快抵达州府了,大人,我们是不是该做些准备?”
楼箫都快忘了这事,他面无表情地吩咐准备接风宴,换上官服,带上一众属官,到长亭处迎接。
唐挽也去了,只不过没人看得见她。
她跟在楼箫身侧,看着那红袍钦差下马。
楼箫和钦差打了个照面,相互恭维两句,就可以直接到知府府邸里吃接风宴了。
马儿调转方向,不紧不慢地往州府里走。
楼箫一直注意着唐挽,她的香气时远时近,却在这一刻突然靠得极近,仿佛就在鼻尖。
她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他没反应,整个人都僵住了。
唐挽连忙戳了戳他的胳膊,小声道:“楼箫,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他才回过神,耳根全红了,诚实地摇摇头。
她重新严肃地道:“这个钦差只是一个普通人类,但他身上沾了一股很臭的妖气。”
他闻言,也严肃起来。
他没闻到,说明那股妖气的主人的实力在他之上,是一只很强悍的大妖。
她轻声道:“是腐肉的味道,来自一只腐妖,他叫墨长夷,我之前被他打伤,所以在画中休养。”
楼箫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