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身影晃了晃。
易清尘一脸惨白，艰难的开口，“她手臂……”
“我出去接了个电话。她打破水杯，用玻璃碎片划伤了手腕。”
幸好他只离开了几分钟，不然后果不堪设想，顾言初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后怕。
这时，他手机忽然响起。
顾言初接听后，下一刻猛地冲向病房，
“曦曦！”
易清尘反应过来紧随其后跑了起来。
苏曦双臂抱肩缩在床头一角，身体一颤一颤的。
她睁开眼就看到这可怕的白色墙壁，到处都是刺鼻的消毒水味。
脑海中遥远又恐怖的记忆突然涌出，她疯狂的抱住自己的头，用力甩了甩，却怎么也甩不掉那些刻在心底的谩骂。
“我真后悔生下了你！你为什么不去死？”
“你怎么不是个男孩，都是你害的我被苏万钧冷落！”
“我这辈子都毁到你身上了，因为你我再也不能有孩子！”
“你就生个赔钱货，将来什么都帮不上，要你们有什么用？”
“有本事，你给我生个儿子出来，我自然就不找其他女人了！”
小小的苏曦当年还不懂这些话的意思，只是睁着一双空洞的大眼睛，麻木的看着眼前歇斯底里的女人、一脸不耐的男人。
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恐惧。
那种打心底散发出的害怕，让她瘦小的身体都不受控制的颤抖。
后来长大后，这些话便经常出现在她的梦里。
她不但把它们刻在了心底，也终于明白了它们的意思。
那时她觉得自己就像一支从根部坏掉的花朵，还未来得及完全盛开，便已经从里到外渐渐腐烂。
初二那一年，苏万钧在外面的女人挺着个大肚子找上门来。
那是白秀珠第一次不顾及形象，不再维护苏万钧在人前的体面，对那个女人大打出手。
两人不顾形象的互相撕扯谩骂。
苏曦全程站在楼梯麻木又安静的看着，既没有上前帮忙，也没有打电话通知苏万钧。
最终那个女人孩子没了，白秀珠却从此住进了疗养院。
她疯了！
时好时坏。
生病的白秀珠反而变得更像个母亲，她会温和的对苏曦说话，甚至还会耐心的给她讲故事。
虽然她早已过了听绘本故事的年纪，但每次还是会很开心的听完妈妈讲的每个故事。
有时候倒霉，她也会遇到白秀珠清醒的时候。
这个时候，白秀珠就会把世间所有恶毒的词汇拿来骂她。
每次她都是站在病房内，低头乖乖的听着。
她可以面对白秀珠所有的憎恨和厌恶，因为她的心早已麻木，再难听的话也难以掀起她心底一丝波澜。
过后她再若无其事的回到苏家别墅，继续看苏万钧经常带不同的女人回来住。
不知是哪一天，她对眼前的生活忽然生出了厌烦，短短的十几年她就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那么煎熬。
往后几十年的时间她该怎么撑过去呢？
不如做件好事，圆了父母的心愿。
于是她偷偷买了把锋利的匕首，其实也不用偷偷买，因为根本就没人管她平时在做些什么。
晚上坐在浴缸里，她颤抖着将锋利的刀刃按上白嫩的手腕。
看着一丝鲜红飞快流出，滑落。
红白相交刺目的画面，竟让她心中得到一丝快感。
那一刻心中积压多年腐烂的枯枝烂叶，就像被埋进了地下。
她渐渐爱上了这种刺激行为！
从那以后，每次去看白秀珠，回家后她手腕必会多一条伤痕。
直到有一天，她太过用力，鲜血像是无法止住般，最后她晕在了浴室。
若不是林妈发现了她，她说不定早就解脱了。
而苏万钧那时正和徐莉打的火热，根本不会在意她发生了什么。
仿佛只要她还活着，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影响他一丁点。
她忽然就不想如苏万钧的愿了。
她开始处处和苏万钧作对，每次看到他气的跳脚的样子竟觉得这样也挺有意思的。
从那时起，她有了活着的目标，抑郁症好像也渐渐好转了。
可是今天她为什么又回到这个深渊了呢？
顾言初急匆匆的冲进病房，呼吸急促，在病床前站定。
看着埋头坐在病床上的人，小心翼翼的叫了声，
“曦曦？”
苏曦缓缓抬起头，目光却盯着站在他身后的高大身影。
顾言初转头看了眼身后的易清尘，
“是我告诉他的，我想你现在可能想看到他。”
“曦曦，你感觉好些吗？“
易清尘走上前心疼的看着她，伸手想帮她擦掉脸上的泪水。
苏曦转头避开，
“你走吧，我没说我想看到你。”
修长手指僵在了半空，随后又默默收回，垂在身侧，紧紧握在一起。
他满眼自责，缓缓蹲在她身边，仰起头看她，
“是我想看到你。”
看到她手腕处的纱布，渗出一点鲜红。
他心疼的轻抚上去，
“曦曦，以后不要再伤害自己好吗？你如果想要发泄，对着我来，想怎么样都可以。”
原来她从不脱下腕间手表是有原因的。
之前苏曦在公寓住时，他从没见她把手表摘下来，就连洗漱睡觉都要戴着。
当时他没多想，不知道她竟隐藏了这么大的秘密。
都怪自己太大意，这么明显的行为他都没发觉不对劲。
“我怎么样和你都没有关系，我累了，想休息，你走吧。”
苏曦背对着他躺下，拉过被子盖住头，努力压下心中渐渐积聚的烦躁。
片刻后，她倏的重新坐起身。
整个人似乎都变得抓狂，
“啊！我不想看到你，你走啊！”
看着她歇斯底里的哭喊，易清尘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他想上前抱住她，却害怕更加刺激她。
顾言初忙走上前，
“曦曦，你别急，我这就让他走。”
“我不想看到他，你带我离开，我不要再待在这里，我会死的。”
仿佛已经失去了理智，苏曦用力抓住顾言初的手臂，求他带自己离开。
“我要离开，我不要待在这里。这里都是血，到处都是血……”
等不到顾言初的行动，她自己下床，想要离开。
奈何身体太过虚弱，双脚刚着地，便要跌倒。
顾言初一把抱起她，神情复杂的看了眼站在一旁的人，向门外走去，
“曦曦别怕，我们走，我马上带你离开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