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胡三娘若无其事地凑近替昭蒂为她理了下头发,在昭蒂耳边说了句,“鱼上钩了。”
两人交换了下眼神,便继续向前走去。
树后的一贯淡定的张仲儒面上露出少有的惊愕,他语气显出难得的艰涩,“你……给我……再说一遍,她是谁的表妹?!”
到了地方,抬头见那门上刚挂上去的张府牌匾,胡三娘上前敲了门,不一会儿就有个小厮露出个头来,一见到胡三娘忙笑着打开,“三娘婶子来了,快进,我家主母一早就念唠你呢。”
胡三娘这才闪开身,虚扶着昭蒂道:“娘子,当心门槛。”
那小厮一见昭蒂便愣愣地怔在原地,直到胡三娘重重咳了一声,他才红着脸,语气紧张,“噢噢,请,小娘子慢些走,当心这地上鹅卵石绊着脚!”
这三进院并不豪华,若是在长春府,看上去还略显寒酸,但却胜在清静。
在游廊上拐了两个弯,便见到了主屋。
那小厮在前面急走两步向前禀报,只见立马从里面出来个大丫鬟,约莫十八九岁,长相端正清秀,那大丫鬟脸上带着客气疏离的笑,见到昭蒂眼光闪了几闪,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屑。
“哟,胡三娘,这位就是‘贵府’的小娘子吧,快进快进。”她表面热情客气,但加重语气的“贵府”二字却明显透着讥讽。
昭蒂只当没听见,这种小卡拉米,她完全不会放在心上。
胡三娘大喇喇上前一本正经对昭蒂道:“娘子,您瞧见没,到底是长春府的大户人家,那些揭不开锅的卖儿卖女,进了这府中做奴婢,侍候主子几年,居然就象个大家闺秀似的,您瞧瞧这紫霞姑娘通身的气度,啧啧啧啧……”
这几句话连削带打,一下把这大丫鬟的气焰打压没了,只手死死拧着帕子,咬着牙脸上带着干笑。
昭蒂没开口,连一个眼神都没给门口的丫鬟,扭着腰挺着胸就进了门。
里面的八仙桌边端坐着一个三十八九岁一脸病容的妇人,身旁还有个稍年长的嬷嬷。
昭蒂进门,站定,揭去面纱,不卑不亢微笑着平视着那妇人,微屈膝盈盈行了个万福礼,“郑夫人淑安!”
那郑氏仔细打量了下昭蒂,心中惊愕。她自诩见过的名门贵女也不少了,却没见过这般艳色,虽艳却不俗。
她的目光又自然下滑落到了昭蒂傲人的胸口,盈盈一握的腰肢,和马面裙下那凸起的臀线,心中暗道,这女子绝对是个好生养的,若他家子慎,不过这念头只冒出了个头,就被她掐灭了,这等小门小户之女,身份太低,根本配不上自家的儿郎。
郑夫人心念微转,却面上仍带着笑,又应付了几句。
昭蒂并不打算和她扯闲篇,也不用讨好郑氏,且算着时间,那张仲儒也快回了。
昭蒂只简单说了几句,便示意胡三娘把三味草取出,递给了郑氏。
她起身道:“郑夫人,即你急等这三味草做药引,我这里正好有一株,也算物尽其用了。”
郑氏捏着木匣,心中激动,等着面前这小女子提条件,要银子她给银子,只是若打子慎的主意,看在她献药引子这功劳上,她这等子身份,收进房里给子慎当个妾便是了。
不料,对面昭蒂脸上笑容清浅,“郑夫人,那我便告辞了。”
她又向郑氏福了福身,便干净利落地转身,仿若给郑氏的不是千金难求的三味草,而只是个毫不起眼的物件似的。
那郑氏一脸惊愕,忙看向身边嬷嬷,那嬷嬷立刻上前挡在昭蒂和胡三娘身前。
“娘子,娘子,这可如何使得,怎好平白得了娘子这么珍贵的三味草,让我家主母怎心安。”
昭蒂转身,笑着看向郑氏,“郑夫人,无需放心上,我说过,只是物尽其用。且我听三娘说,郑夫人也是姑苏人士,又与我母亲同姓,心下更觉得亲近,愿这三味草入药后,郑夫人咳疾能全愈,也算我与夫人的缘份。”
说罢,再次转身,飘飘然而去。两人快步出了门,昭蒂便和胡三娘从一条小路转出了丹桂街。
再说张仲儒这边,听方榆钱细细道来,这女子的母亲是姑苏人士,母亲姓郑,名唤郑如意,派去的人一圈打听下来,听附近人猜想,都说那郑氏应是从哪个地方大户人家出来的,不知为了什么被赶出了府到了姑苏。
本是带着昭蒂投奔本地的娘家,却被娘家嫌弃,安置在外面一破落院子里,在昭蒂七八岁时人就走了,只剩昭蒂和胡三娘相依为命。
向姑苏的街坊邻里还打听到,这昭蒂姑娘从小貌美,这几年不断被男子骚扰,所以干脆和胡三娘卖了姑苏的院子,想上长春府投奔亲戚。
听几个和昭蒂交好的人家说,胡三娘总说,昭蒂的姨母嫁到了长春府张家当主母,且昭蒂与那家二公子从小就有娃娃亲。
随着方榆钱的话落,张仲儒的脸色变了几变,他想到她母亲郑氏从小就打趣他说,原本给他和什么表妹定了个娃娃亲,可叹自己那姨母命苦,夫家宠妾灭妻,最后不知被赶到哪里去了,否则张仲儒这年纪就该娶妻了。
张仲儒心中冷哼一声,这轻浮女子是有备而来呀,定是知道了母亲的身份,才借这药引子来攀关系的。
他心中涌出轻蔑,又浮现出长春府中那些贵女对他使出的各种花招,便认定了昭蒂就是存了那等的心思,心下愈发不喜了。
张仲儒重重甩了下衣袖,嘴里狠狠说了句,“恬不知耻。”和方榆钱一前一后进了院子,心想着马上就让这轻浮女子在母亲面前现形,定要让那女子知道羞耻二字怎么写!
他皱着一对好看的眉,带着怒意直直进了门,却愣在了那里。只见她母亲喜气洋洋抱着个木匣子,身边除了玉嬷嬷,哪里还有其它人。他本想好要劈头盖脸说出去的一肚子话,根本无处宣泄。
郑氏见到怒气冲冲的儿子,有些诧异,“子慎,你这是怎么了?”
张仲儒忙收起怒意,问道:“母亲,那……那个轻浮……噢,那带三味草来的娘子呢?”
郑氏笑嘻嘻指向手中木匣,“子慎,这就是三味草,马上就能让府生大夫入药了。”
张仲儒坐到郑氏边上,不放心道:“母亲可让府生老先生来看过这药。”
郑氏点头,“自然看过了,府生大夫说这株三味草约有百年了,品相极好,世上罕见,万金难求呀!”
张仲儒吸了口气,“那……那女子,提的什么要求。”
郑夫人唏嘘道:“分文未取。”
张仲儒心中奇怪,“分文未取?!那……可曾提过其它要求。”
郑氏摇头,“那昭蒂姑娘只与我说了几句话,放下东西就立马走了,子慎,兴许……兴许我们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张仲儒抿唇,眼神游走,“母亲,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