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鹿抿了抿唇,看着这位女性眼角的细纹,一时也有些不是滋味。
反倒是那女人露出微笑来,似乎是发现了陆鹿的为难和迟疑,语气十分温和:“如果是出了什么问题的话,我一定会配合你们工作的。”
陆鹿就呼出口气:“那我们出去聊聊吧。”
这女人没有拒绝,只笑着点了点头:“好,我们去哪儿?”
她答应的太过轻易,就连陆鹿都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您就不怕我是什么坏人假扮的?”
那女人看向陆鹿,神色仍旧温和又平稳:“我活了这么多年,这点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说着,她点了点头:“你的眼神很干净,不会是那种人。”
陆鹿听着这话,心底却有些无奈。这女人自诩看得懂人性,可自己相伴多年的枕边人却是那么一个可怕的禽兽。
想到这儿,陆鹿收敛了神色,冲她点了点头:“那我们就走吧,我带您去一个地方。”
这女人没有多问,就从玄关一侧的挂钩上取下了衣服。
等陆鹿和卢伟文的妻子站在河边,天色已经渐渐沉了下去。
面对这个也许无辜的女人,陆鹿并没有威逼利诱。她只是十分平静的蹲下身,询问似得开口:“您有孩子吗?”
这女人不知道陆鹿打的是
什么哑谜,但也还是十分配合:“没有,我和伟文是丁克家庭。”
陆鹿笑了笑,眼睛望着漆黑的,平静的江面:“不知道您能不能感同身受,就在前几天,这条河里淹死了一个年轻的男孩。”
说着,陆鹿看向这女人:“他的母亲来自乡村,跟您的年龄差不多。”
这女人一怔,头一次移开了视线,语气有些僵硬:“其实我挺喜欢孩子的,就是伟文他工作实在太忙……”
陆鹿并不关心他们丁克的原因,就只自顾自的接着道:“这孩子是卢伟文实验室的兼职学生,他家里条件很差,甚至买不起一台电冰箱。”
这女人一愣,眼底出现了些微的动容。
陆鹿蹲下身,搅动冰冷的河水:“我们在那孩子的手机里发现了一封遗书,说他觉得生活失去了希望。”
不等女人露出遗憾的神色来,陆鹿就笑了笑:“可他在几天前还给家里人打过电话,说他找到了一份很好的工作,马上就可以给家里买一台电冰箱了。”
女人就皱了皱眉,有些疑惑又挣扎的开口询问:“那他为什么……”
“那封遗书是伪造的。”陆鹿看向卢伟文的妻子,嗓音陡然冷了下来。
“男孩自己还留下了一封遗书,留在了他最常用的笔记
本里。里边记录了他一直以来遭受的待遇,和他自杀的真正原因。”
卢伟文的妻子也并不傻,几乎是立刻就想清楚了其中的关节。
这女人惊愕的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
要相信自己相处了几十年的丈夫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陆鹿也能理解这女人的惊愕和诧异。
她没有强硬的解释,只站起身来,甩了甩手上的水。
“我再带你去个地方。”
那女人陷入了沉默,却并没有拒绝。
等两人再一次下车,看到的就是一家十分普通的,甚至有些破旧的面馆。
“你平时会来这种地方吗?”陆鹿没有进门,不过透过那半透明的门帘,两人也看得到里边破旧的桌椅,和贴在墙上的菜单。
女人摇了摇头:“这种地方的食品安全没法保证,我们一般会选择再高档安全一点的餐厅。”
陆鹿点了点头:“选择是没错的,可你们在选择的时候,更多人的机会被强行夺去了。”
陆鹿看向身边的女人:“周恒的父母为了调查孩子的死因,千里迢迢坐着硬座赶来了我们的城市。他们一辈子务农,仅有的存款供着周恒读了博士。”
“周恒很认真也很争气,是个非常孝顺的大男孩。他勤工俭学,把课余时间用来兼
职,一大半的收入都寄回了家。”
“但是现在,这个男孩死了。”陆鹿呼出口气,勉强平复了有些动荡的心绪:“他的父母想在这里等一个结果,但是存款不够他们去住这里的酒店。”
说着,陆鹿忍不住勾起一个有些苦涩的笑容:“他们跟我说,一晚上两百块钱的标间太贵了,但是这里离警察局很近。”
确实。
这女人神色不无动容,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
从这个小小的巷子出去,再转两条街就是陆鹿所在的警局。
“他们。”陆鹿伸手指向那个小小的门面:“为了能够支付房费,在这里打工。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帮人擦桌子倒水,一整天都休息不下来。”
说起这个,陆鹿只觉得鼻头发酸:“其实这家面馆根本就用不着招人,他们一家三口,已经足够应付忙乱的餐点了。两个老人不会干这个,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但是他们到这儿四天,就在这个小饭店干了四天,所有的工资就是当晚现结的。”
这话音落了,那女人也不由得抿紧了嘴角。
这种绝境中本就不算富裕的人互相扶持最为动人,就算卢伟文的妻子从来没有参与过这样的生活,也无法阻拦她在此刻与几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共
情。
卢伟文的妻子眼眶泛红,情绪起伏的比刚才听到案子还要剧烈。
不等陆鹿开口询问,这女人就有些沙哑的开口:“我的父母,虽然干的活没有这么劳苦,但是当年也非常的累。”
说着,女人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珠:“他们都是工人,本来工作都很稳定。在那个时候,女人大部分还是不怎么上学的。”
像是回忆起了令人开心的事情,女人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半是怀念,半是悲伤的笑容。
“但是我父母愿意供我去读大学,哪怕是后来我母亲的工厂倒闭,父亲受伤,也从来没让我中断过学业。”
“他们当时真的很辛苦,可以说是费尽了心思才能把我拉扯成现在的这幅模样。”
陆鹿一看她这幅神色,就知道自己这次的策略是十分有效的。她低下眼睑,无奈似得叹了口气。
“谁说不是呢?人总是希望自己的孩子们能过的更好一点。”
说着,陆鹿就看向那女人,神色是全然的温和:“周恒的家里人也是这样。甚至在他们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周恒就已经什么机会都没了。”
这女人闭了闭眼,就在陆鹿要再度开口的时候,卢伟文的妻子呼出口气:“我能知道那孩子,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