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也是与雅尔檀熟了以后,才晓得她是如何认得封廉。
原来这雅尔檀也是嫁过人的,定亲的那家人为了给病重的儿子冲喜,着急忙慌地将她娶进门,奈何天不怜见,尚未洞房,已然气绝。
婆家便觉她不吉利,又将她遣送回府,她娘家觉得脸上无光,她却无所畏惧,反正那男人已逝,她还是个黄花儿大闺女,总不能一辈子待在婆家为一个毫无感情之人守活寡!
好在雅尔檀的兄长疼她,一门心思想为她再寻个夫婿,遂将结识了两三年的兄弟封廉介绍于她,悄悄安排两人见了面,
雅尔檀一看封廉相貌英伟,性子沉稳,芳心暗许。起先封廉并不知晓她哥哥的用意,后来发觉,竟冷然拒绝,说自己有妻子,不愿再找女人。
封廉的拒绝令雅尔檀很伤心,但当雅尔檀自表哥福康安处知晓他的妻子很早就离开了他,已失踪多年时,又重新燃起了希望,更被他的一往情深而打动,决心追随,期望能凭借一己痴心将他的冰冷融化。
有时,雅尔檀会问明珠,封廉是不是很爱他的妻子,她很漂亮么?
明珠不知该如何作答,“他们的确是最先相识,感情自然深刻些。”
雅尔檀又问两人为何分开,明珠只道不可说,“封廉没有告诉你,便是有难言之隐,倘若有一天他肯说,也许,就证明他的心结已解。”
“嗯,”雅尔檀点点头,“多谢表嫂,我明白了。" 明珠显然是知情的,但既然是隐晦的秘密,她也不该强迫旁人去泄露,若是封廉肯自愿告诉她,才是她的幸运。
窗外的雨水拍打着院中的花草,草儿被打弯了腰,仍借着风力倔强回挺,而她,雅尔檀,本是府中嫡女,却因嫁了个病秧子而毁了清誉,
如今的她,再不愿傻傻等着旁人安排婚事,既有中意之人,她就该努力争取!
福康安虽是她表哥,能做的,也只是带她来京,封廉虽是他的下属,在公事上,绝对服从命令,但感情份属私事,提个醒无用,他不会再去说第二回。
抱着孩子的苏果过来串门,她倒认为封廉若娶了雅尔檀也是好的,“家里有个心属他的女人,还能帮他照看云川,恰好云川又很喜欢她,这样不是皆大欢喜么?”
云霄并不同意这一看法,“封廉若只是为了给孩子找个后娘而娶她,那便是雅尔檀的悲哀!”
接过苏果的孩子,明珠将他抱在怀里,边逗弄边道:
“云霄说得对,雅尔檀固然对云川很好,但她毕竟是个女人,最渴望的,还是封廉的关爱,除非封廉真心愿意娶她,否则便是悲剧。”
苏果笑道:“既然夫人那么喜欢孩子,合该再生一个啊!”
明珠抬眸笑笑,无能为力啊!“我倒是没意见,只是瑶林不情愿。”
云霄提醒道:“你忘了上回,夫人难产……”
“哦!”苏果是真忘了,只因她这两回生孩子都没遭太大的罪,
“也是,生孩子的确是女人遭罪,我本想要个女儿,奈何又是儿子,也罢,我也不打算再生,这两个就挺好。男人的态度,大都是孩子越多越好,只有少爷特殊,心疼夫人不让生呢!”
正说着,福康安走了进来,“谁又再怂恿我夫人生孩子?你们爱生几个随意,我们是不会再要!”
苏果灿笑盈盈,“奴婢也只要两个!”
“是么?”福康安故意吓唬她,“乌尔木可是跟我说,还想要个小女儿呢!”
“昨晚在床上他可不是这么说的!”不乐意的苏果抱臂哼道:“让他找旁人生去!”
众人闻言,哄笑出声。
这恒瑞的母亲富察氏,本是那拉氏的小姑子,又是先皇后富察氏的亲妹妹。此次回京后,恒瑞被皇上贬戍伊犁,他的老母亲还跑来富察府,希望福康安为他表兄求情。
一把年纪了,还得出来为儿子奔波,那拉氏看着都心疼,却无能为力,
“不是瑶林无情不肯帮,之前他为了恒瑞多方开脱,惹怒皇上,险些被降罪,回京后又在皇上面前为他说尽了好话,可皇上执意如此,他也无法啊!再去求情可就是打皇上的脸了!”
“可眼睁睁地让我这把老骨头看着儿子去受苦,我于心不忍呐!”
“没你想得那么糟糕!”那拉氏好意安抚道:“让去便去,待过了这阵子,皇上的气儿消了,大臣们也不再关注此事时,再让瑶林趁机说说好话,兴许皇上就将他调回来了呢!”
眼看没有转寰的余地,富察氏只得道谢告辞。
回去的路上,富察氏仍觉心有不甘,
“这福康安是皇上的侄子,圣宠优渥,我儿是皇上的外甥,同是皇亲国戚,待遇怎就千差万别呢!
那拉氏说什么皇上处事公正,纵然亲戚犯错,也会惩处,哼!福康安不知做过多少过分之事,皇上还不是睁只眼闭只眼!“
富察氏的女儿忍不住道:“表哥军功赫赫,功大于过,皇上才未追究。”
“说到底还是皇上偏袒他!什么好差事都交给他!海兰察那样的大将给他做后盾,他不打胜仗才怪!”
母亲这是对福康安有偏见!难道她以为这军功都是捡来的么?
“勇将也需帅来点,如海兰察这般的战将,大都自负,并不是谁都能对他发号施令,若换做兄长,他胆小畏战,除了会让朝廷增派援兵外,其他什么都不会!”
女儿如实辩解,富察氏却听不进去,仍觉皇上不公平,觉着自家儿子实在冤枉!
这一日,下朝归来的福长安闷闷不乐,多罗问起,他才道:
“先前三哥在台湾打了胜仗,官民皆对他感恩戴德,惟有柴大纪,仗着自个儿在三哥未去之前死守台湾之功,竟敢不向三哥行礼!
三哥看他不惯,遂向皇上秘奏,说柴大纪谎报军情,消极怠战。起先皇上还在折子里奉劝三哥,勿生私心,宽以待人。
但后来,侍郎德成亦弹劾柴大纪,皇上这才当回事,命人查办柴大纪,发现他果真贪污受贿,有负君恩!遂下旨将他逮捕归京。“喝了几口茶,福长安继续道:
“此后三哥一直还在台湾,安排善后事宜,对京中柴大纪被审一事并未过问,最终,柴大纪罪名坐实,他还死不悔改,强辩自己冤枉,还说德成是受了三哥指使而诬陷他!
你该知晓,皇上的脾气,当年李侍尧贪污之财多不胜数,但他乖乖认罪,深表忏悔,皇上还是舍不得真取他性命。
而柴大纪不肯认罪,狂妄自大,还诬陷其他官员以及三哥,终于惹恼了皇上,下令将他处斩!“
耐心听罢,多罗不明白的是,“死一个柴大纪,是他咎由自取,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你为何不悦?”
“因为许多人都认为三哥因私废公,故意为难柴大纪,才使得他丧命。原本因为台湾一战,皇上很器重他,若不是后来被人弹劾,想来他也会成为名垂青史的将领。
尤其是永琰,在朝堂之上,公开声讨三哥,说他心胸狭窄,嫉妒柴大纪功高而诬陷他……“一个是亲兄长,一个是真知己,眼看着他们争执分歧,福长安痛心疾首!
“这是怎么回事,”多罗甚感糊涂,“我记得以往,永琰与三哥也算和睦,而今为何渐行渐远,甚至背道而驰?”
稀里糊涂的多罗在闲聊时将此事告知明珠,明珠亦想知晓真相,忍不住与福康安提起此事,
“柴大纪之死,你觉着是活该还是冤枉?”
福康安闻言,脸色瞬变,“你听谁所言?”
朝廷之事,除非很有趣,他才会主动与她提起,否则,他不会无端与她议论朝政,毕竟她不懂局势,又怕她觉得枯燥乏味。
而她今日居然主动问起,福康安难免会怀疑她听说了什么流言蜚语。
“下人们的议论罢了!”看出他有些不悦,明珠倒也不是一定要知晓,拈起一蜜桔细细剥来,
“随口问问而已,你若不想说便罢!”
剥好递给了他,他却摇摇头说吃不下。
她不意追究,福康安心中不安,犹疑着又问,“可是永琰跟你说了什么?”
“不是。”
“那是谁?”
明珠不明白,为何福康安总是针对永琰,“总之不是他。”
“那也不会是下人,富察府一向家风严谨,禁止下人议论朝政,以免招惹祸端。”是以他很肯定,明珠没有说实话,“你告诉我是谁说的,我就告诉你真相。”
被逼无奈,为证永琰清白,明珠只好道出实情,“是多罗。在我面前为你打抱不平而已。" 自家弟妹,料想他也不会去找她麻烦。
多罗怎会知晓,那必是四弟透露了,既是如此,福康安倒也愿澄清此事,
“最初我向皇上状告柴大纪,的确是出于私心,而且他为人狂傲,在军中口碑很差,不止一个人与我控告他的恶劣行径。
我也只是据实陈奏于皇上,后来审出来的贪污等罪行,也不是我诬陷,而是他其身不正,他若行端坐直,皇上也不会因我一份奏折而杀他,
你要知道,起先皇上还是很看好他的,正打算扶持培养他,奈何他性子桀骜,不懂收敛,自个儿断送了前程!“
原来这便是事情原委,如此判断,好似也没她丈夫什么事儿。明珠正想说朝臣冤枉了他,尚未出声,却见他踱步到窗前,怅然喟叹,声音甚是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