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永琰停步转身,奇怪于她知道什么,除却明珠之外,任何人任何事,他都办得十分妥帖,不应该给自己构成威胁。
驻足了,他果然,是怕了么?
“你最好能说出让我哑口无言的秘密,否则……”后半句话他没有说出口,只在心中道:否则她今晚因何而死将会成为秘密!
而被嫉妒冲昏了头的刘佳氏竟不顾后果地戳穿这层窗纸,“妾身本以为,你是对云霄那丫头有意,果真如此,纳进府里也没人敢说什么,但是,那串蓝碧玺,却让我终于明白了真相!
之前我虽未见过那串碧玺,却是听过,几年前,一个负责收拾您书房的丫头,曾在屋里瞧见过那串碧玺,几天后却莫名不见,丫鬟怕丢了碧玺受处罚,向您请罪,您却说无碍,是您拿了碧玺送人。
我当是赠谁,原来,竟是送于阿颜觉罗·明珠!“这般怪异的情感,刘佳氏无法理解,”她是您的嫂子啊!嫁了人的女子,爷您怎会瞧得上?“
他本以为,没有人会质疑那条蓝碧玺的存在,万未料到,时隔三年,竟会被提起!
这情感被云霄察觉,他丝毫不觉得尴尬或生气,因为云霄理解他,不会讽刺他,而刘佳氏,却将他最诚挚最深沉最不愿暴露的感情狠狠地揭开一角!
那态度,是带着不屑的嘲弄,而他此刻,多想大声问一句:他喜欢明珠有什么错!却又清楚地明白,一旦这样的话说出口,便连明珠也害了,她是无辜的啊!她根本意识不到他对她那难以言说的情愫,他也不想去打破这仅存的美好。
喜欢一个人,却连承认的资格都没有,永琰才发觉,自己悲哀之至,闪烁其辞,是他唯一能做的应对,
“难道这世上,就只有一串蓝碧玺?”
“并不是我无中生有怀疑她!我听丫鬟说过,爷的那串蓝碧玺上面还串了三颗粉碧玺,而明珠的也是,不会那么巧罢?加之许多事连在一起,让人不得不多想。”女人的敏感是天性,尤其是碰见与自个儿的男人有关,眼睛便格外锐利,
“伊贝尔不过风寒,就劳您冒雨去看望,咱们的孩子生病,也不见爷您如此关怀!”
她这是无事生非罢!“孩子听话喝药,由你和嬷嬷照看,还需我做什么?”
“那么她的孩子呢,”想起明珠那张无害的脸,刘佳氏便觉她装模作样假纯良,“她不会自个儿照看,偏要别人的丈夫帮她?”
此事怎能怪在明珠头上,她委实冤枉,听不得旁人误会她,永琰忍不住为她辩解,“是伊贝尔闹脾气,不是明珠要找我!”
而这话在刘佳氏听来更觉刺耳,“听听,叫得多亲热,难道您不该唤她一声三嫂,或是阿颜觉罗氏?为何是明珠?”
刘佳氏并不晓得,三嫂这个称呼,永琰死都不愿叫出口,她竟还不知轻重的故意提出来!
他虽未有亲口承认,可是他激烈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刘佳氏抓住了把柄,不依不饶,“事实摆在眼前,爷若不想承认,也就有一千个借口!妾身也没法子!”
她以为他的沉默只是心虚,并未意识到那是他动怒的前兆!
怒火在心底熊熊燃烧着,永琰紧攥着拳,骨骼的移动清晰可见,用最平淡的语调,说着最狠毒的威胁,
“你一个汉女,若不是母凭子贵生下长子,皇额娘会劝我升你为侧福晋?莫以为有了孩子就可以为所欲为,胡说八道!我在乎的是孩子,不是你!他若没了生母,还有嫡母照看!你若不信,大可继续做你的长舌妇!”
一句话,惊的刘佳氏吓破了胆!这么说,他随时会不顾情分置她于死地!
看着他无情转身的背影,刘佳氏的心,如坠谷底!
嫡福晋只有一个女儿,偏她幸运,为永琰生下长子,待他日,永琰登基,那么她这个儿子便是皇长子了!大清传皇位,倒不是一定要嫡出,只要有才能,皆有希望。
为此,刘佳氏时常觉得自个儿高人一等,暗地里笑话嫡福晋生不出儿子,但如今,永琰这句话,令她很惧怕,怕自个儿惹恼了永琰,即便她儿子将来有幸立作太子,而她却无命做太后,那可如何是好?
思及此,她决心收敛一些,不再与永琰起冲突,但这事憋在心里始终难受,便忍不住将此事告知嫡福晋,想请她做主。
福晋听闻此讯,惊讶之色溢于言表,这样的情形,已经超出她的预想,一个丫头倒还好对付,若是福康安的夫人,那此事便牵连甚广,倘若闹将开来,一旦让外人知晓十五阿哥对大臣的妻子有念想,这于他的名声而言,十分不利,她的丈夫若是因此被皇上嫌弃,无法继承皇位,那么她的皇后梦,也会就此破灭!
不!她该冷静,按下此事,保全她的丈夫,她的靠山!
于是不动声色地轻笑道:“许是妹妹多想了,主子说的是,蓝碧玺纵然珍贵,却也不是只一条,兴许是她丈夫送的也未可知。
那福康安向来出手大方,当年,他豪掷两百万两为他夫人买下一颗夜明珠已传为佳话,一串蓝碧玺,于他而言,也算不得什么难事。
是以妹妹还是莫要纠结此事,胡话传开了,对主子不好,而唇亡齿寒的道理,妹妹不会不懂罢?“
“我也怕主子为那个女人冲昏了头,才想让姐姐去劝劝他。”
福晋心底不由冷笑,是想让我去碰钉子么?遂以“主子自有分寸”而推辞。
刘佳氏看福晋默不作声,似乎不打算找那个明珠算账,既如此,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上朝归来的永琰得了闲,又去看望伊贝尔,老早就醒了的她期待着他的到来,所幸今儿个天阴未雨,不算热,于是众人相约坐马车去郊外游玩。
到得郊外,多罗有些累了,坐在亭中歇歇脚,明珠原也想歇着,奈何伊贝尔到处跑着摘野花,她只能寸步不离的跟上。
永琰看护着伊贝尔,怕明珠累着,便让她去坐会子,轻喘着气的明珠欣慰笑道:“无妨,我想多陪陪她,今儿个出来,特地不带德麟,只带了她,省得还要分心照顾德麟,倒让她觉得我忽略了她。”
多罗瞧着很自然,知道内情的福长安却是看着很别扭,永琰抱着伊贝尔,立在明珠身边,伊贝尔又那么喜欢永琰,他们看起来竟像是一家人一般和睦融洽,这样的情形,若是让三哥看到,大约会气炸了罢!
唉!难道明珠就没看出来永琰对她有意么?而多罗似乎也不知晓,唯独他,心知肚明,忧虑深甚。
徐风送爽,青丝微扬,而永琰一直抱着伊贝尔东晃西转,瞧见他满头大汗,过意不去的明珠哄伊贝尔下来走路,“伊贝尔乖,下来,让你十五叔歇歇。”
“好罢!”伊贝尔乖乖下来,明珠将自个儿的手帕递给他,好让他擦汗。
永琰接过,心中一动,这微小的温柔举动,都能令他沉醉。
看着池边荷花,想到溺水的福珠隆阿,又想到她与多罗初识那天,便是随福康安来看荷花,那时至如今,已有十二年,悲欢离合,过眼恍若云烟,人生总有不如意,是以福珠隆阿的离去,她也学会释然,珍惜伊贝尔与德麟,才是她最该做的。
奇怪的是,以往多罗最爱跑出来撒欢,今儿个却是没精打采,福长安问她可是身子不适,她奄奄道了句不知。
午时去酒楼,吃到一半,她说难受,要出去,丫鬟跟出去伺候,明珠见状,忍不住道了句,“莫不是有喜了罢?”
“啊?”福长安一愣,竟是未想到这一点,忙差人就近请了大夫过来,为多罗把脉,令她十分难为情,“回府再说不行嘛!偏急着这会子!”
福长安嘿嘿一笑,满心期待,“三嫂这么一说,我也想知晓,究竟是不是有了。”
大夫把脉后,连连恭贺,众人闻言,皆是开怀,伊贝尔默默问了句,“额娘,四婶有什么喜事啊?”
“呃……”愣了一瞬,明珠笑道:“你四婶呀!要给你添个小弟弟陪你玩儿!”
多罗闻言急道:“不!我都有个儿子了!我要女儿!像伊贝尔这么漂亮的女儿!”
“好啊好啊!我喜欢妹妹!”伊贝尔拍手称快,忙与明珠商议道:“额娘,你也给我添个小妹妹好不好?”
多罗闻言笑不可仰,“想要妹妹,得等你阿玛回来才可以!”
“为什么呀?”
面对伊贝尔的疑惑,多罗忽然不知该如何解释,当即无言以对,“呃……这个嘛……”
明珠嗔她一眼,羞道:“小孩子你跟她瞎扯什么?”
原本福长安也被伊贝尔的认真逗笑了,但当他瞧见对面坐着的永琰黑着脸时,顿时敛了笑意,在座的,也只有他了解永琰在想些什么。
在感情上只与多罗一人有牵连的福长安,他理解永琰的痛苦,却实在不太明白,人,为何要执于一念。难道不会觉得没有回报的付出不划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