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的日子,福康安继续在朝中军机处当差,又派乌尔木去往盛京运行装。
因货物太多,来回耽误了一个多月,乌尔木等人终于在中秋之前带个福康安的家当赶回了京。
八月十二,万寿节将至,又得去避暑山庄,明珠本不愿去,福康安却想带着伊贝尔去看看风景,如此,她只好随行。
福康安在庄中陪伴乾隆之际,明珠与多罗便带着各自的儿女在山庄游玩,
看着一岁半的伊贝尔自个儿跑来跑去,玩的不亦乐乎,多罗对她将近百天的儿子念叨着,“小宝宝快快长大罢!到时候额娘教你姐姐伊贝尔练武,你也跟着学!”
一听她说想教伊贝尔练武,明珠忧心忡忡,“男孩子学武功是理所当然,女孩子该学学琴棋书画。”
“女孩子学武也不多余啊!”多罗是未雨绸缪,“倘若遇到坏人便不会一味被欺负,而是将他打得满地找牙,跪下叫奶奶!”
假使如此,明珠还真怕这女儿将来无人敢娶啊!想着多罗就爱挥鞭子,明珠也不敢多言,怕她认为自个儿嫌弃她,但笑不语。
既有福康安伴驾,不愿与他共处的永琰便借口从乾隆殿中出来,本是要去给太后请安,行至半路,远远瞧见明珠她们在假山处闲坐,又改了道儿,向她们那边走去。
彼时,明珠正与多罗说话,尚未瞧见他,伊贝尔眼亮,瞅见熟人便咧嘴笑,挣扎着要从嬷嬷怀中下来,迈着极不稳当的小步子歪歪扭扭跑向永琰。
见状,明珠不由摇头苦笑,“这孩子……”
永琰迎上前笑吟吟俯身去抱她,“伊贝尔,一个多月不见,还记得叔叔啊!叫叔叔!”
“叔……叔……”
“哎,真乖!”
明珠起身,福身行礼,“十五爷!”
多罗瞧见他哼道:“你好偏心!只抱嫂嫂的孩子,也不来瞧瞧我的孩子!”
永琰看向明珠道:“你该学学多罗,对我从不客气!”
“对你何须客气?”多罗还从未给他行过礼,“客气就见外了不是?”
永琰故意看向明珠轻笑道:“多罗这话很对!”
无可辩解的明珠咬了咬唇,眸光微转,一脸无辜。
笑了笑,永琰又戏弄多罗,“你也叫我声十五叔,我就抱你儿子!哎,你说你都叫我叔了,你儿子应该叫我什么?”
“不能这么算!”心知吃亏,多罗道:“你跟诚斋是表兄弟,所以我儿子还是叫你叔!”
“狡辩!你让明珠评评理!”
“我……我也不是很清楚,你们的辈分太乱,”明珠是帮理不帮亲,
“不过按理说,多罗嫁进富察家,自然该按富察家的辈分来算。”
“听到了没?”得意的多罗哈哈笑道:“嫂嫂都说了,所以你以后莫要占我便宜!”
“既然明珠替你说话,我也不与你计较,”说着,永琰对怀里的伊贝尔道:
“十五叔抱你去摘朵花戴在头上好不好?”
“好……”
得明珠允准,永琰抱走伊贝尔在不远处的花园中玩了会子,太监有事来请,他才将伊贝尔抱给明珠,“我有事得先走,这山庄风景甚好,天儿也凉爽,你们再四处逛一逛。”
“恭送十五爷!”
待他走后,她们又往湖边去,路上,多罗无意瞧见伊贝尔颈间链子,“哎,伊贝尔这块黄龙玉真好看,还是小兔子,正好应了中秋的景儿!”
黄龙玉?明珠闻言,不觉纳罕,“她没有戴兔子罢?”
遂停下瞧了瞧,才看到伊贝尔颈间多了条红绳,坠着一块雕着小兔的黄龙玉。
想了想,多罗已然猜到,
“我晓得了!定然是永琰!才刚他带了伊贝尔去旁处玩儿呢!好一个永琰!说他偏心真没冤枉他!偷偷给了伊贝尔礼物都不给我儿子!哼!下次见了定要向他讨要!”
永琰时常给伊贝尔送东西,明珠已经见怪不怪,只是福康安明确表态说不待见永琰,倘若让他知晓永琰又送了伊贝尔玉坠儿,只怕他心中不悦。但永琰一番好意,倘若她再退还,岂不尴尬?
无奈,明珠取下了那项坠儿,想着先帮伊贝尔保管着,等过几年她长大了再给她,反正府中库房里珠玉多不胜数,到时候即便福康安问起,她也可推脱说日子太久,记不得这玉从何而来。如此两不得罪,是唯一的法子!
十六一早,福康安随乾隆去木兰围场,明珠带着伊贝尔回府,才到府上,便见有阿颜觉罗府中的家奴候在院中,
“怎么?”明珠见状,顿生不祥预感,怕是父亲生病,又暗自祈祷是自己想太多。
“小姐,老爷他……”
眼瞧着他欲言又止抹着泪,明珠更是惊慌,强自镇定道:“我爹怎么了?生病了?”
摇了摇头,家奴低声道:“老爷他……昨儿个去世了!”
“怎么会……”好端端的,怎会如此?明珠愣怔了半晌,喃喃道:“这么突然?”
“老爷早就病了,却不许我们知会您,这两日病情恶化,他念着中秋佳节,料想您与将军定是去了避暑山庄陪伴皇上,不意让您担忧,想着等您归来,再见您一面,怎奈昨儿个实在撑不住了……”
低低哀泣着,家奴遂将一个盒子递与她,“老爷临去前,交待奴才将这个交给您!”
这盒子,是她母亲的命啊!一颗明珠,牵连一段情,又将她带至人世,明珠一辈子都不会忘。然而这毕竟是父母之情的见证,父亲为何不留着陪葬,而要给她?
“老爷说,他要下去见小姐的母亲了,不需要这个,便将这盒子留给您,做个念想。”
收下盒子,抱在怀中,她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原本对这个父亲没有多少感情,之前还一直怨怪他,婚后都不怎么回府,直到去年,有了孩子,她才理解为人父母的辛酸与伟大,也就原谅了她父亲,本以为往后有的是机会报答,然而,不到一年,父亲竟然……
身上的衣服太过艳丽,明珠回府换了素衣,未有耽搁,即刻带着伊贝尔回了娘家。
看到堂前停着的棺材,明珠黯然神伤,拉着伊贝尔一同跪下,六月失了儿子,八月父亲病逝,当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
见她进来,门口有人喊报道:“长女盛京将军夫人到!”
次女宝娴闻声抬首,瞥了一眼,“哼!还以为她不会来呢!”
宝娴迈着小碎步向明珠走去,虚笑堆了一脸,“听闻姐姐得了龙凤胎呐!哎,怎么只见女儿,不见儿子啊?”
一旁那同父异母的弟弟海升嘲笑道:“她的儿子命薄淹死了!你还不知晓罢!”
“哎呀!这么惨啊!真是可怜呐!”宝娴佯装惋惜叹道:
“这么多年,姐姐就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子嗣单薄,香火不旺,姐夫会不会后继无人呐?也不知您家的老夫人是如何容你到现在,真是菩萨心肠!
哎,姐姐是不是身子有毛病啊?那可得找大夫瞧瞧才是,我认识个大夫,瞧这个特别有经验!“
“这么多年你的嘴还是那么臭!”嫌恶地看她一眼,明珠冷声斥道:“给我闭嘴!”
“怎么?妹妹是为你好啊!你不领情也就罢了,反倒还训我?这么坏心肠,难怪儿子被天收!”
正是以前的容忍才导致宝娴今日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当众讽刺她,被刺痛的明珠不愿再忍,反手就是一巴掌,
“啊!”被打的宝娴羞愤交加,“你……你居然敢打我?”
“嘴痒就该挠!”怕吓着孩子,明珠看了嬷嬷一眼,示意她先将伊贝尔带至一边,而后又冷眸直视宝娴,“打你都是轻的!”
“明珠你好大的胆子!”宝娴欲讨回这屈辱,却被她丈夫拦住,低声提醒道:“别给我惹麻烦!福康安我可惹不起,你也别惹他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