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论“人效比”的话，李默然所在的这个项目组就算不是登封造极，那也是傲视群雄的程度了。
这个号称“公司最新最力推”的游戏项目，整个项目组就他们三个人，一个美工，一个程序，一个策划。
李默然已经打算跑路了，但是却被肥佬一把按在了座位上。
“别急嘛，这份工作没有你想的那么艰难。”肥佬笑眯眯地说。
“你不会是想让我一个人做完新项目的游戏代码、游戏测试、服务器部署、内容更新吧？”李默然此时的表情比在亚人村撞见苏逸尘还要惊恐绝望。
肥佬掏出了一个u盘递给了李默然：“代码都是有的，根本不用写，你只需要部署到服务器上维护维护就搞定啦。”
李默然坐到了工位的电脑面前，插上了u盘，查看了项目的内容。
代码的确非常充实，游戏系统功能也相当完备，只是……
“《传奇三国砍砍砍》？这不是很多年前的游戏了吗？”李默然看到里面的一些代码注释和美术资源之后，愣住了。
“这好像不是我们公司的游戏吧？”
“是啊，不是。”肥佬干脆利落的承认了，“他们这个项目都结束了，公司也倒闭了，人也跑完了，以前在那里工作的程序员把项目代码挂网购平台卖了，01元一份，支持七天无理由退款……”
“这游戏你看看，系统很全的，有工会，有副本，有战力排行榜。”肥佬显然也是懂一些技术的，很熟练地向李默然解释道，“游戏内容更新也非常简单，你看，这里都有模板的。”
所谓的模板就是指着游戏的“版本更新”或者说“新活动”，大致都是那几个分类，需要出新活动的时候只需要把新的美术资源、文本资源以及换皮怪填进去，并设计新的付费项目，更新就完成了。
“是不是很简单？你一个人完全是可以搞定的啦，这个项目跑了那么多年，不容易出bug的，出了你也可以看他们的日志和技术手册，随便修修就行了。”
李默然叹了一口气，如果有更好的选择，这样的工作他其实是不太想做的。但这年头，工作难找，史难吃，大家都是混口饭吃，谁也别看不起谁。
肥佬将工作日程表发给了李默然，裤衩子游戏公司就是这么高效，没有入职介绍，没有团队破冰那些虚的，第一天就开始工作。
李默然的工作是负责删掉《传奇三国砍砍砍》之前那些老旧的美术资源和文本资源，这些资源的画风显然和裤衩子公司要做的二次元游戏定位不太符合，然后将项目部署到公司租的服务器上，这个服务器甚至只租了三个月，用肥佬的话来说就是“到时候还没关服就再续一波”。
而李默然身旁的美工妹子则是一个人负责起了整个项目庞大的美术资源。
肥佬熟练地指挥着她从网上扒了一套别人的ui交互界面下来，打开ps与ai，随便改了一改。
而美工身旁的高性能电脑，以及远端租借的服务器，正在不知疲倦地运行着生成式ai，产出大量二次元美少女立绘与游戏文本。
李默然拿到ai产出的游戏剧情文本，有些绷不住了：“这也太明显了，这剧情完全就不流畅连贯，语言风格也太死板了。”
“嗨呀，没事的。”肥佬笑了笑，“这玩意儿有就行了，玩家们来玩二次元美少女游戏就是来看柰子和大腿的，谁看你的剧情文本啊，跳过键给人家做大一点才是实际的。”
游戏建模的搞定方式更是简单粗暴，美工上到d的开源社区找了一批精致一些的建模，又从其他热门游戏的盗版源里面导出了几个，然后开始了修改。
“这被发现了可是要吃官司的啊？”李默然看傻眼了。
“没关系，他们告我们的时候我们估计都关服了。”肥佬笑了笑然后转身对美工说道，“对，就是这里，把胸改大一点，腿拉长。”
ai全速运转，大量的立绘被生成出来了，不过其中很多人体结构变形情况比较严重，所以ai一边生成，美工一边顶着黑眼圈在旁边的电脑上进行挑选和初步的修改。
一时间，李默然居然有些分不清这显卡和美工，到底哪一个是先变成矿卡。
“对了，李默然，我们的宣传官网也交给你了。”
李默然看了时间安排表，上面只给了他一个下午的时间，需要做出一个足够华丽的网站，但这在肥佬的“指导方针”下也变得非常简单了，从四处扒来一些网站模板进行拼接，再把美工做好的“精美立绘”往上一放就搞定了。
“不错呀李默然，这么快就适应工作了。”肥佬也没有闲着，他正在使用语音生成ai给游戏主线剧情配音，一旁的电脑还跑着作曲ai，参考着当前的短视频热曲和古典乐，生成出游戏配乐。
“按照我们这个速度，后天项目就可以上线啦，今天就辛苦大家在公司加班一下啦。”
肥佬指了指李默然身后，在一堆游戏手办和可爱的二次元美少女海报下，有一张折叠床。
不过还是有一件事让李默然稍微感到了欣慰，他今天终于没有吃十三香拌面了，肥佬为了表示对新同事的欢迎，给他点了一份小煎鸡外卖，一个多月过来，他终于要吃上肉了。
但这份工作也没有完全像肥佬口中说的那么轻松，因为要根据肥佬设计的付费，修改原本游戏当中的氪金系统，有些地方也需要修改美术资源的展示特效，这古老的代码很快出现了各种bug，李默然翻着那杂乱的注释和技术手册修改着代码，然后他就看到了三万行的if-else语句嵌套。
这老项目的屎山代码改起来不是一般的费劲，牵一发而动全身，甚至很多bug是游戏正常运行的“底层逻辑”，李默然改得大脑缺氧，面红耳赤，他感觉这个通宵自己的头发多少会掉一点。
外卖到了，穿着黄色外卖服的外卖员，提着李默然这一个多月终于等到的肉，走到了他的工位面前。
“您的外卖到了，国潮小煎鸡……”
“谢谢，您先放那儿吧。”李默然正在被bug困扰得抓耳挠腮。
他抬头一看，眼神和外卖员对上了，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文老师……是您啊……”李默然感觉很尴尬，但是双方都对上眼了总不能装不认识吧。
“李老师你也被优化了啊……”文老师也相当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默然并不觉得正坐在电脑面前敲代码的自己就比对方高贵了，大家都不过是在这魔幻的世界艰难求生罢了，他只不过是运气好找到了这份工作。他赶紧接过了外卖，避免文老师尴尬。
文老师无奈地叹了口气：“让你见笑了，我也实在是没办法了，我已经35岁了，无论以前做过多少项目，有多少技术经验，互联网公司也没有几个会要我了……”
“房贷还没有还完，女儿正准备考大学呢，我只能……”
李默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话来安慰对方，或许说什么话都没有用吧，不过他觉得这一切不应该简单地归咎于这位文老师“不够努力”。
无论是之前他在的小世界，还是现在的表层世界，似乎都存在着某种“违和感”、某种“不合理”。
但身在此山的人往往很难说清楚这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就像之前在小世界里一样，李默然一直感觉不对劲，但却也一直被某种力量裹挟着，朝前走。
此刻的他开始有了思考这一切的想法，可眼前的工作却并不太会给他太多悠闲的时间。
“李老师，你在改bug吗？”文老师看了一眼李默然的电脑屏幕。
“是啊，这代码有些老了，有些注释甚至是用方言写的……”李默然苦笑道，“数据库表结构好像也有点问题。”
文老师看了一眼手机：“我这是最后一单了，我来帮你查查吧。”
李默然很感激地起身，让出了自己的座位，文老师穿着外卖服，一边靠自己丰富的技术经验定位着出现问题的相关代码，一边在键盘上快速地敲了起来。
“嗯，这个问题我帮你解决了，其他几个bug我给你留了一些思路……”
李默然掏出手机想要给对方支付报酬，可是却被文老师笑着拒绝了。
“其实我以为你之前拿了c绩效会记恨我呢，因为我的确耍了一些手段才赢了成果展示的，你带的学生都是自己做的，自然也就被淘汰了。”文老师的语气有些感慨。
李默然思考了片刻：“我怎么会恨你呢，这本来就是我自己的选择，况且，就算恨难道不应该去恨这个让我们互相争斗厮杀内卷的绩效系统吗？”
文老师释然地转身离去，他的背影看上去已经超越了35岁的苍老程度，或许是因为目前经济情况给他造成的打击，或许是他为上一个公司奉献了十年的青春。
夜幕深沉，如墨染般的天空中点缀着点点繁星。不过天鹤大厦，这栋高达数十层的摩天大楼此时依然灯火通明，仿佛一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城市的中心。每一层楼都亮着明亮的灯光，从远处看，就像是一座由灯光构成的巨大灯塔，照亮了整个城市的夜空。
李默然在手机上给外卖员点了一个五星好评，然后坐了下来，刚才改代码花了不少时间，这份“国潮外卖”已经有些凉了，他取出了薄塑料制作而成的勺子，这里面还有一杯商家附赠的品牌不明的糖水果汁，预制的米饭多少会有些硬，这小煎鸡下肚估计半夜也会有对应的喷射环节，但他已经不太在乎了，一边很香地吃了起来，一边继续改着代码。
毕竟，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肉了，这每一口都是他继续熬夜工作的动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