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郡尉便是那山。
与郡丞牛藻并列的代郡第二号人物,以萧虎为首的代郡铁三角之一。
也是萧虎的表妹夫,定襄郡守来操的亲妹夫。
今日寅时得到探报,曼头沟出了事,他便亲自赶往事发现场,直到戌时回到代郡。
顾不上喘口气,那山直奔郡守府。
“情况如何?货物缺失多少?可有活口?究竟系何人所为?”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那山越发心烦,一巴掌拍在柱子上。
“全部一刀断喉,马和狗未能幸免。尸体堆积在大车上,货物一分不少。来无踪去无影,追到诸闻泽,马蹄印都没有了。”
“三百零七个人,全被一刀断喉了?”
郡丞牛藻大惊失色,那可是身经百战的边军,个人近不了身的劲卒。
那山点头,接过仆人送上来的茶水,一饮而尽。
“我倒不是震惊于杀人的方式,这帮人为数不多,至多十八个。奇就奇在,两百万斤盐铁丝毫未动,银两钱财一分不少。既然不是图财,他们发动此次夜袭的目的是什么?”
这倒是个问题,先前探马来报,萧虎不敢相信,现在那山亲自从现场带回消息,让他再也找不到不信的理由。
“就在昨夜,晋王可能来过平城。”
见那山气哼哼地,牛藻也在沉思不语,郡守萧虎引出新的话题。
他补充说:“小已的朋友亲眼所见。”
“小已?”那山心里一震,不可置信地望向萧虎。
萧虎点头:“是文渊出的主意,我让他去崔府做临时佣,打探崔家商道。期待他早日建功立业,到时候,你夫人那里,我自有说辞。”
文渊是郡丞牛藻的字。
古人二十岁行冠礼后取字,比如那山,姓那名山,字子延。
感觉到郡守大人的良苦用心,那山感激不尽,一张老脸红到发紫。
原因无他,只因惧内。
赵小已是他的私生子,家里那头母老虎,不让他认这个儿子。
“多谢使君。”那山伏地跪拜。
萧虎摆手:“你我兄弟,无需多礼。倒是这晋王,不得不防。”
想了很久,郡丞牛藻沉吟道:“是啊,自打二十年前镇北王伏诛,太子被废为晋王,大宸储君至今未立。不排除皇帝思念旧情,有心起用晋王,让他重回太子之位。”
萧虎点头,当时晋王只有八岁,他建议在半路上杀人灭口,父亲和妹妹坚决不允。
如果当初宰了晋王,何至于今天,陷入如此被动的僵局?
所谓六虎困龙,倒不如说成,一条龙拖住六头虎。
“梁丘烈也来了,事情岂能如此凑巧?老匹夫本是镇北王麾下第一悍将,这些年,跟晋王暗通款曲,保不齐曼头沟的事情就是他干的。”萧虎接着说。
牛藻点头:“使君言之有理。除晋王外,藩王不过八百侍卫。皇上恩准梁丘烈享此殊荣,又把他封在应县。说不定,正是让他照顾晋王,防着太师。使君,可速派傅青衫前往应县,查探应侯府还有多少卫队。”
闻听此言,那山大惊。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梁丘烈以擅射勇武著称,随镇北王东征西讨,功勋卓著。后来辅佐镇北王世子,封狼居胥,漠北一战,射杀北胡七王十三将。若是应侯府侍卫全员出动,倒是有可能在极短时间内斩杀三百零七人。”
“哼,果然如此。”
听完二人分析,萧虎再不犹豫,让人传傅青衫。
傅青衫早就在外后候着了,跟随仆人进得大堂,躬身施礼,听后差遣。
萧虎让他连夜赶往应县,务必打探到应侯府内还有多少护卫。
傅青衫临走时,萧虎又把他喊回来,问他梁丘烈现在何处。
傅青衫躬身禀道:“崔家六小子,不知道做了什么好吃的东西,勾得老太傅神魂颠倒,从午时吃到酉时,宴会刚刚结束,应侯醉酒,宿在诸离家中。”
“诸离?”牛藻皱起眉头。
“对,就是那个在怀远县大堂,让贾老爷下不了台的小丫头。”傅青衫说。
牛藻微微颔首:“好,辛苦傅主簿,速速去吧。”
望着傅青衫转身而去的背影,萧虎望向牛藻。
“文渊,是否看出有何疑点?”
牛藻沉吟不语,足足过了半分多钟,这才拂髯,站起身来绕着厅堂走了半圈。
“据说此人操晋阳口音,箭术高超,与梁丘烈亦师亦友。二人曾在雁门关外比试箭术,三箭定输赢。梁丘烈输得心服口服,曾经纠缠诸离,要她传授箭术。”
“真有此事?那她到底是何来路?”萧虎问。
牛藻的眉心几乎拧成了圪塔,他缓缓摇头:“查不出来,没有人知道她从何而来,没有人知道她去往何处,唯一知道的,便是此人在三晋六郡拥有多处宅院。”
郡尉那山,将手里的茶杯重重地顿在案几上:“这么神秘?据我所知,晋中并没有诸姓大族啊。”
郡丞牛藻缓缓点头:“操晋阳口音,唯独在晋阳没有府邸。使君,子延,你们觉得不够蹊跷吗?”
“难道……”郡守萧虎和郡尉那山齐声说出两个字。
牛藻点头:“子延,有一项重要任务,可敢让令公子独闯虎穴?”
“什么任务?文渊明言。”
说到这里,那山已经明白了牛藻的用意,夫人给他生下三个女儿,唯独没生儿子。
牛藻口中的令公子,除了赵小已,还能有谁?
果不其然,牛藻声音压得低低的,把刚刚想到的主意说了出来。
那山摁住案几,两只鹰隼般的眼睛眯成一条线,隔了良久,他起身说道:“好,我现在就去安排,让他务必忍辱负重,和崔家六小子打成一片。”
“辛苦郡尉。”萧虎冲着那山拱了拱手。
那山慌忙回礼,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完,撩长袍,出了郡守府。
郡尉府离郡守衙门不是很远,此刻月光如银,落在黄土夯实的路面上,显得格外清冷。
赵小已抱着酒坛子,喝得酩酊大醉,一路上骂骂咧咧,恨不得吹过的风都归他管。
“崔平,敢打我?知道老子是谁吗?去尼玛,说出老子的真实身份,吓死你。”
说着说着,他举起酒坛,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
将酒坛高高举起,照着前面的人影砸了过去:“狗不理的贱种,大半夜挡路,老子弄死你。”
“噗”
飞过去的酒坛没有落在地上,被前面的人影很轻松地捞在手里。
“你是谁?”赵小已大怒。
眼前人影一晃,只听到对方的冷哼,随后赵小已便被他掐住脖子,死死顶在黄土夯实的墙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