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云?
除了他,为何还会有男子喊她阿云?
贺怀琛倏地转身,当即就看见一身姿高挑的青年男子正站在她的跟前。
只见那男子相貌端正,浓眉大眼,着一身青布直裰,顶上玉簪束发,一眼望去,举手投足间竟颇有几分文士的儒雅风流,此时正眸含笑意地跟她说着什么。
贺怀琛危险地眯了眯眼,只觉这男子颇有几分似曾相识。
哦,对了,他记起来了!赠匾那日,这人也在医馆里头,当时他看见这人自称这恒安堂的东家,将沈家人送的牌匾接了下来,还亲自送沈家人出了医馆门口。
东家?
既然是东家,为何不喊她苏娘子,而要喊她阿云?他又凭什么喊她阿云?凭什么这样亲切唤她?
正恼火想着,便听又一声阿云从那男子口中出来,而她竟然并未像当初反驳他那样反驳那人,不仅如此,他竟还看见她眸含笑意地与之回应。
这一幕简直刺眼至极,只觉她望向那人的含笑双眸就似尖刀一般直直扎在了他的心口。
贺怀琛倏地双拳紧握,胸中酸风妒雨骤起,那酸风妒雨瞬间就如暴风雨般在他体内肆掠,驱着他想也不想就大步冲向了医馆大门,又想也不想地扬声唤了一声“阿云”。
这一声喊得十分霸道,颇有一种宣示主权的意味,门口诸人明显被这一声惊道,齐齐朝声音来处望去。
看见贺怀琛大步过来,且明显一副来者不善的姿态,苏淡云当即就皱眉沉下了脸。
正想开口赶人,却见宋季凡快速往前走了两步,挡在了她的跟前,将冲过来的贺怀琛及时隔在了几步之外,一副要护着她的姿态。
苏淡云看着,不觉就是一怔。
对方这姿态也许只是纯粹出于好意,但这也未免太过亲密了些,尤其是落在尚未离开的宋嬷嬷眼里,这实在有些说不大清。
想着,苏淡云立即就往旁侧移了两步,不动声色脱离了宋季凡的保护,沉着脸直面贺怀琛道:“不知这位公子唤我何事?”
贺怀琛早急红了眼,听见她这跟陌生人说话的口吻,火气直冲天灵盖,想也不想就抬手指向宋季凡,咬牙道:“他是谁?他为何那样唤你?”
苏淡云正欲反驳,便见宋季凡再次挡在了自己面前,抢先道:“在下是苏娘子的东家,公子之前似是到在下的医馆购买过复容膏,所以公子今日是来继续买药吗?
哦,对了,在下记得公子当日似是还为贵府老夫人寻苏娘子咨询过病情。只是苏娘子当时已经明言了,贵府老夫人问题不大,实在无需出诊,不知公子今日过来到底有何贵干?”
贺怀琛当即就被对方这母鸡护小鸡的架势惹恼,威严十足喝道:“放肆!我在跟她说话,你一个外人插什么嘴?”
说着,想起这人方才一口一个阿云,更是嫉妒得眼睛通红,咬牙切齿道:“还有,你不过是她的东家,你凭什么那样唤她?你有何资格那样唤她?”
宋季凡心中冷意翻涌,面上却依然保持着一派儒雅风度,冷笑道:“这位公子,在下如何称呼自己的员工,这个与您又有何干?大齐有哪条律法规定东家不能那样称呼自己的员工吗?且在下如何称呼,自是得了苏娘子自己应允的,您看起来也不是什么老和尚,怎的就来这里念起经来了?”
老和尚念经,那不是说他管得宽吗?
还得了应允?!
我呸!
贺怀琛整个人都被酸雨浇透,直接就要绕开面前人上前拉她出来对质。
宋季凡却是半点儿不惧,正要跟面前人硬刚到底,却忽的看见被自己护在身后的那个纤细身影主动绕过了他走了出来。
“阿云!”
“阿云!”
两个男子的声音同时响起,只是一个声音充斥着火气,一个则透着满满的担忧。
苏淡云先朝宋季凡行了一礼,道:“东家,多谢您替我仗义执言,然这是我的个人私事,我自己来处理便好,东家的好意,我心领了。”
宋季凡听见那一声个人私事,当即就是脸色一白,不禁就想起了她送方子给自己那日所表明的态度,挣扎着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也再不敢出口。
门口动静不小,早将医馆里的汪厚牛瑞吸引了过来,就连孙郎中也忍不住放下了话本子悄悄出了前堂,也都在听到这一声个人私事之后变了脸色。
正猜测这男子跟苏娘子之间到底是何关系之时,便见那男子一脸倨傲地朝东家冷哼一声,得意道:“听到没有?阿云说这是我跟她的私事,到底谁才是老和尚念经管得宽?怎的?还不让开?”
宋季凡满心不忿,却也毫无立场再次开口,只咬紧牙关不情不愿地往旁侧退了一步。
贺怀琛轻蔑一笑,又立即转过来大步走到苏淡云跟前,“阿云——”
说着便又同时伸出了手。
苏淡云立即灵敏后退两步,锦善见状终于得了机会跑过来护在主子跟前。
苏淡云轻轻拉了下锦善衣袖,示意她无需担心,随之神色冷凝地朝贺怀琛道:“永定侯,我觉得自己上回已经说得足够清楚了,我与你已经和离了,我们之间再无关系,还请你往后不要再来此处打扰我的生活。”
此言一出,犹如晴空霹雳,令在场众人无不心神剧震,为之色变。
天爷,他们都听到了什么?
什么永定侯,什么和离?难道这面前争执的两人就是传说中的永定侯以及——前永定侯夫人?!
可坊间都说前永定侯夫人懦弱无能,是个没有见识的村妇,怎会是他们的神医小娘子?他们救苦救难的神医小娘子怎会是前永定侯夫人?
此时此刻,不管是医馆一起工作的众人还是医馆外看热闹的诸人,全疑心自己方才肯定是听错了,也全都觉得面前之景实在难以置信。
正恍惚着,不料就见那被唤作永定侯的男子脸色一沉,冷道:“都说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你非要跟我如此吗?”
苏淡云平静听罢,淡然道:“妾身一平民女子,出身低下,之前阴差阳错高攀,深知配不上侯爷。且妾身之前一直体弱,为侯爷前程与子嗣计,自知不该继续恬居侯夫人之位,故而早已自请下堂。
侯爷与妾身至今已和离良久,既已和离,往后自是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妾身所说所求皆合乎礼法,实不觉有何不妥之处。
妾身往后只愿回归本心,承祖父遗志,努力做个好郎中治病救人。侯爷您出身矜贵,与妾身本就是两路人。妾身在此恳请侯爷能放妾身一条生路,日后各自安好,互不叨扰。”
说着就当众朝贺怀琛深行了一礼。
这一番操作当即惊醒了在场众人,又如水滴油锅般吡哩叭喇炸出了一阵接一阵的低声议论。
苏淡云听着,心知自己的话当真凑了效,不觉在心中悄悄松了口气。
目的已经达到,她也不便继续逗留,想着便也趁着贺怀琛怔愣的功夫,连忙转过来朝宋季凡行了一礼,“东家,今日给您添麻烦了,实在抱歉。”
宋季凡望着面前人,满心皆是怜惜,忙溫声道了声无妨。
苏淡云道完了歉,正想抽身离开,忽地就有一中年男子扶着一老妪挤出人群走了过来。
那人一看见苏淡云,忙展颜唤了一声,“苏娘子,某带家母前来复诊了。”
苏淡云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病人,忙上前帮着扶住老妪。
中年男子打完了招呼,看着这水泄不通的场面,不觉好奇起来,“今日是怎么了?怎的围了这么多人?”
“没什么,只是出了点儿小意外。”
苏淡云笑道,说着就扶着大娘进了医馆,又边走边道:“大娘服了药,如今可有好些?”
见几人走进了医馆诊室,外头的低声议论顿时就化作了钱塘江潮,愈发地澎湃汹涌。
“原来这就是永定侯啊,我可听说那永定侯是个宠妾灭妻的。”
“宠妾灭妻不止吧,听说成亲前就跑路了,就扔了只公鸡跟自己妻子拜堂。”
“不是说临危受命南下治水去了吗?”
“呵呵,谁知道呢,反正大家也没见着,倒是治水治出个表妹这事人人都见着了,没准就是知道表妹在南边才跑到南边治水的呢。
“嗳,你说得对,那这不就是摆明了用公费养外室吗?”
“我说你们可小声点儿吧,人家还在那儿杵着呢,你们都不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