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儿子这么说,宋老爷不禁就忆起了方才席间场景,想起那客户的口音,当即也觉得头大如斗。
唉,也是,自己跟南州那边的客户打过几回交道尚且头痛,更何况儿子这头一回见呢?的确是难为他了。
只是虽然情有可原,儿子今日的表现也着实有些让他失望,便继续肃着脸道:“你还年轻,等你接手了所有家业,往后还有更多形形色色的人等着你去打交道,难道你每次都要这样出洋相不成?你这临场应变的能力着实还需继续历练历练。”
说着,他认真想了想,又道:“这样吧,往后为父这边每次重要商谈,你都务必陪为父一同出席。等你历练多了,自然也就稳了。”
“是,儿谨遵父亲教诲。”
宋季凡恭敬应道。
儿子仪表堂堂,又这般谦虚受教,宋老爷看着,心头的火气和不满在听见儿子这回答后便彻底烟消云散,遂恢复和气神色,温言让儿子起来回去好生歇息。
宋季凡依言起身,朝自己父亲行礼告辞,忍着膝盖的痛缓缓走出了书房。
看着儿子的高挑背影消失在了书房门口,宋老爷脸上的温和笑意便渐渐淡了下去,随之眉心簇起,让人将儿子身边的丹枫给立即唤了过来,把儿子在赴约之前的情况仔仔细细询问了一番。
丹枫听见老爷问起少爷在医馆的事,并没觉得医馆今日有什么特别事情需要隐瞒,关键少爷之前也没吩咐过他今日之事有什么不能讲,故而一听见问话,直接就将今日医馆的情况都给一一说了清楚,其中自然也包括永定侯找上门的事情。
宋老爷认真听着,只觉今日之中,只有那永定侯上门之事算得上特别,也算得上是件大事,想着便神色凝重起来,疑惑道:“永定侯为何找上门来?莫不是永定侯跟少爷之前有什么过节?”
丹枫连连摇头,道:“没有没有,少爷从没跟永定侯打过交道,永定侯今日上门也只是替家中老夫人寻女医问诊。”
宋老爷不解,“既如此,那少爷为何在见了永定侯后这般紧张?”
丹枫也不明白,想了想,道:“少爷听说永定侯要找女医问诊,就连忙让小的跑去寻了丁掌柜下来应对,应该是在担心苏娘子接了不能接的诊,担心让医馆惹上什么麻烦吧。”
宋老爷微微点了下头。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边听边心里琢磨,却总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问题。
思忖片刻,又道:“你说他们几人进了诊室后,少爷还一直看着诊室那边?”
丹枫点头,“是的,少爷一直看着,神情看起来很是担忧。”
宋老爷似是捕捉到了什么,眼皮不觉一跳,忙又问道:“少爷让你去找丁掌柜下来应对,有无什么特别吩咐?”
“少爷让小的告诉丁掌柜永定侯来了,让丁掌柜不管怎样,务必要确保苏娘子安危。”
果然!
宋老爷心中恍然,完全确定了自己刚生出的猜测。
见该问的已经问罢,便让丹枫退了出去。
待屋门关上,宋老爷回想着丹枫所言,随之又想到儿子之前邀苏娘子回府做客之事,很快便又记起儿子最近总是不经意就提起苏娘子如何聪慧能干,如何医德高尚。
他细细琢磨着,过去这样那样的各种碎片渐渐就被串联了起来,让他渐渐就看清了其中脉络。
这小子,竟还嘴硬说没事,只怕早就有什么事了吧。
宋老爷不满哼哼,随之又不免感慨起来。
儿子还真是长大了,都开始要有自己的家了。
他满心怅然,随之又很快整理了一下自己心情,起身走出书房,快步往宋夫人的屋子过去。
结果走到半路,就看见宋夫人带着贴身嬷嬷急急往前赶来。
宋夫人今年已是四十有七,不过保养得当,加之身材匀称,容貌耐看,整个人瞧着倒是不到四十的样子。跟今年四十有八,个子高挑,同样身材匀称又容貌堂堂的宋老爷看着还是真颇为登对。
而事实上,这夫妻俩不只是看着登对,私下里也的确颇为恩爱。
然一向看见自己夫君就笑容难掩的宋夫人,此时却是一脸忧色快步上前,未等站定便急急询问道:“老爷,凡儿他究竟做了何事惹您生气了?”
宋老爷怔了怔,猜想是自己一脸怒容领着儿子进府,被下人看见了回去告知了夫人。
想着,他上前扶住自己夫人胳膊,微笑着安抚,“不过是些小事,看把你急的。”
“真的?”
宋夫人一脸不相信,“可我怎么听说您一回来就怒气冲冲地往书房赶去,凡儿却是低着头一声不吭地跟在后头?”
“嗳,就是见客户时出了些小岔子,我方才已经提点过他了,没什么事了。”
宋老爷无所谓地道。
宋夫人依然有些不放心,还想追问两句,却被宋老爷抢先说道:“我这边倒是有另一件要跟夫人商量,正打算去寻夫人。”
宋夫人不觉一怔,见夫君神色认真,她也就不再纠结方才之事,忙点头跟着自己夫君回了正屋。
待遣退了屋中下人,宋老爷坐下来先喝了口茶,随之目光扫过附近桌上放着的两本医书,遂微笑道:“夫人这医书我之前怎地没有见过?是新寻回来的?”
宋夫人给自己夫君倒完了茶,在一旁坐下,朝那医书看去,笑道:“老爷好眼力,的确是妾身新寻回来的。上回苏娘子过来,教了梁嬷嬷缓解头疼的按摩手法,梁嬷嬷这些日子给妾身试着按摩,果真很有效果。我想着苏娘子爱看医书,便又寻了两册妇人科相关的书籍,打算作为谢礼送她。”
听她提起苏淡云,宋老爷唇角不觉扬起个温和笑容,点头道:“原来如此,话说回来,这苏娘子年纪轻轻,医术就这般了得,的确是个学医的天才。”
这话宋夫人甚是同意,当即感叹道:“老爷说得极是,如此好的女医能在咱们凡儿的医馆坐堂,还真是咱们的福气。”
谁说不是呢?
自从有了苏娘子,医馆蒸蒸日上。良木堂经营了这么多年一直不温不火,也没什么特别出名之药,倒是她所制的复容膏,才一会儿就已经广为人知,还间接将良木堂的买卖也给带动了起来,的确是他们的福气。
若这样的福气能一直留在他们家
宋老爷越想越觉满意,随之便话锋一转,含笑道:“对了,凡儿今年冬天应该就要二十有一了吧。”
宋夫人被自己夫君这突转的话锋转得情绪都有些不连贯了,怔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随之眸里有温柔笑意漾开,“是啊,凡儿是去年十二月及的冠,今年十二月可不就是要满二十一了吗?”
唉,时间真快,孩子一转眼就二十一了。
提起这个独子,宋夫人就不由得想起自己当初如何盼了许久,又如何努力了许久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不觉百感交集。可转念想到儿子此时如何英俊能干,如何孝顺有担当,又不觉生出满心的自豪。
只是想着想着,忽地又觉出几分怪异。
夫君很少谈及孩子的年龄,怎地突然就冷不丁提起来了?
想到儿子今日犯错惹了自己夫君不悦,宋夫人不禁心头一紧。
夫君如是问,不会是觉得孩子怎的这般大了还犯错吧?
她越想越是紧张,忍不住惴惴发问:“老爷何故突然问起凡儿年纪?”
宋老爷若有所思捋了捋胡子,含笑道:“无甚大事,我只是觉得儿子这般大了,也是时候把亲事给提上日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