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氏听闻复容膏竟然这般抢手,越发觉得那药膏可靠,还因青柏的机灵大力赞赏了他一番。
得了称赞和赏赐的青柏连连欢喜道谢,却在离开荣安院后脸上欢喜渐收。
不知怎地,他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边往酌言堂走边努力回想,然直到走回了酌言堂也依然想不起来。
这念头卡在他心里不上不下,让他如鲠在喉,十分难受。
于是他走路时想,煎药时想,伺候主子喝药时想,不管做什么都在努力想,一直一直地想,直到夜里值夜时也在廊下来回踱步认真想。
也不知在踱了多少回步后,突然,脑中灵光一现——
是啊!
他怎么忘了?
今日去的那医馆,他前几日就曾赶着马车经过了呀!
那医馆旁边的巷子,不正是主子喝醉酒那日,突然在半路跳车跑进去寻人的那条巷子吗?
对,没错!就是那条巷子没错!
他就说今日过去时总觉得那医馆有几分眼熟来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青柏终于想到了答案,心中舒畅不已,随之就想到了主子醉酒那日的事情。
他记得主子当日一切都好好的,结果从那条巷子出来后,整个人就开始变得有些魂不守舍,之后还头一回喝得烂醉,还在醉酒后一个劲地提起了前夫人。
没记错的话,那日主子说以为遇见了熟人,这才跑进巷子去找,结果找了一圈才发现是认错了。
之前他并未就此多想,可结合今日的诊室谜团,主子那日若真的在那巷子附近看见了熟人的身影,那人十有八九应该就是前夫人的身影!
也就是说,那医馆的诊室里坐着的肯定就是前夫人没错!
稳了,这次的功劳十拿九稳了!
青柏向来还算灵光的脑袋瓜此时转得飞快,没两下就转出了这么个结论,把他自己激动得在廊下来回走一个劲地来回搓着手。
这动静被夜的寂静放大,无疑让本就难以入眠的贺怀琛雪上加霜。
他翻了下身,又翻了下身,终于再也无法忍受,蹭地坐起身来。
“点灯!”
他烦躁至极,朝外扬声唤道。
这一声唤冷意十足,如在腊月迎面泼来的冷水,让青柏方才还激动沸腾的心瞬间冻住。
只是他并没想到是自己吵到了自己主子,只以为主子突然身子不适,于是冻住的心很快就像被架在了火上烤,半点儿也不敢耽搁就冲进了房间,又手脚麻利地把灯点上。
油灯悉数亮起,暖黄的灯光一下就照亮了整个寝室,也让青柏终于得以看清了主子情状,发现主子并无任何病痛反应,不禁稍稍放了些心。
只是主子怎地阴沉着脸看他?
莫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努力想了又想,怎么也想不出自己做错之处,只得硬着头皮凑上前去,毕恭毕敬问道:“爷,您有什么吩咐?”
贺怀琛冷冷斜睨了自己小厮一眼,“你大半夜在外头发什么疯?直吵得我脑壳疼!”
青柏心中一震,终于明白了自己错在哪里,嗫嚅着道:“小的没没什么,就是外头天有点儿冷,所以动一动搓搓手,好暖和暖和。”
这说辞虽是临时找的,但也还算合理,若贺怀琛不熟悉自己小厮,肯定就这样信了。
然青柏和青松都是从小跟着贺怀琛的,而他也早就对两人的许多方面了如指掌,甚至他们自己兴许都没有发现的小细节,他也全都知道。
就譬如青柏,他早就发现青柏若有事瞒他,说话时准会下意识不住地眨眼,就像现在所做的一样。
贺怀琛看着青柏频繁眨动的双眼,不觉冷笑一声,“你从小就跟着我,我还不知道你?你现在根本就没说实话,你有事情瞒着我!说吧,到底是出了何事让你方才如此不安?”
青柏怔住,乱眨的眼睛也跟着定在了那里。
虽然主子把他方才的激动当成了不安,但除了这个说得不对,主子还真是把他看得透透的。
此时顶着主子看透他的眼神,青柏下意识就咽了一口唾沫。
只是那件事他能说吗?他都还没亲眼确认过,虽说自己的猜测应该十有八九是真的,但万一呢?万一真就那么背猜错了呢?那岂不是徒惹爷生气?
青柏想着,满心纠结痛苦,一时间真不知这话该不该出口。
见小厮还在挣扎不肯开口,贺怀琛危险地眯了眯眼,“还不说吗?你既然有时要瞒我,我留你在身边何用?”
青柏心里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当即就想起那日偷放温姨娘进书房后,被主子训斥的场景。
那句“若有下次就直接发卖出去”的话当即在耳畔盘旋,他当即膝盖一软,噗通跪在了地上,“小的没有想隐瞒,小的的确是觉得冷才走动走动的。不过今日下午,小的倒是真遇到了一桩奇事,但小的真没想过要故意隐瞒。”
贺怀琛冷眼看着,发现青柏乱眨的眼这会儿终于恢复了正常,知道他这下是要开始说实话了,挑眉问道:“什么奇事?”
“是医馆,小的今日去给爷买祛疤用的复容膏,在那家医馆听说有女医坐堂,且那女医还有个独立的诊室。小的从没见过医馆里有女医坐堂,便起了好奇心多留意了些,结果就听见那医馆的伙计在那诊室门口喊里面的人锦善。”
锦善?
贺怀琛皱眉,一脸不解加不耐,“这就是你说的奇事?奇在哪里?”
青柏愣了愣,觑了下主子神色,见他的确没听懂的样子,不觉诧异起来。
难不成爷已经忘了锦善是谁?
还是说记得却不愿意提起?
若是不愿提起,他接下来到底是要说还是不说?
青柏心里七上八下,一时拿不定主意,然见主子愈发不耐烦,他最终只得壮着胆试探问道:“爷,锦善,那伙计喊里面的人锦善姑娘,爷您还记得锦善姑娘是谁吗?”
听小厮这样一问,贺怀琛终于听出小厮所说的锦善应是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可这一听就是个婢女的名字,自己能跟一个婢女有什么关系?
哦,对了,他从南方回来时,母亲似是把他院里的婢女重新换过一批,莫不是这个叫锦善的是他院里的婢女,在那会儿被发卖出去了?
他拧眉思索,完全不得要领,最后的一点儿耐心也终于被这问题磨没了,烦躁着道:“这人到底是谁,你说来便是!”
青柏这下确定主子是真的忘了,随之飞快组织了下言辞,道:“爷,小的记得,前夫人的贴身婢女就叫锦善。”
前夫人?
贺怀琛怔愣了下,转瞬反应过来,当即心头一震,蹭一下从床上弹起,“你说什么?”
青柏被主子的反应吓了一跳,缓了缓后立即回禀:“小的说,在那医馆听见有伙计喊锦善姑娘,而小的记得,前夫人的贴身婢女正是叫锦善来着。小的当时就觉得奇怪,连忙想办法打听,确定了那诊室里坐堂的女医正是姓苏,医馆的人称呼那女医为苏娘子。没记错的话,前夫人就是姓苏来着,小的本想亲眼过去瞧瞧,可医馆的掌柜把小的拦了下来,说是女医只给女子看诊,男子不便过去,小的无法,只得先走了。”
头一句话说完,剩余的也就不难出口,青柏口舌流利地一通说明,早把贺怀琛说得心头砰砰跳个不停。
她没走?
她竟然没回老家?
她当真还在京城?
贺怀琛心里反反复复念叨着这几句话,怔愣了好一瞬才渐渐心神归位,一把捉住青柏的胳膊,急切问道:“你说的医馆在哪儿?叫什么名字?”
青柏实在没想到主子会反应这般大,但也从中确定了自己之前认为主子还惦记着前夫人的猜测果然没错,心里就更有了底气,赶紧确定回道:“那医馆叫恒安堂,就在西华街上。对了,那恒安堂旁侧有条巷子,上回爷去芙蓉居的路上还曾下车进去找过人的。”
贺怀琛一怔,眼前当即闪过那日场景。
所以那日他并没有眼花,他当真看见了她?
是的了,这么一说,他记得那身影似是从医馆出来的!
青柏说那医馆的女医叫苏娘子,所以她真的在那医馆坐堂?
她竟然能坐堂?
她竟然会医术?
他虽撞见过她拿着医书来看,可看医书和能坐堂是两回事,他从没听说她能给人看诊,她怎的突然就医术好到能去坐堂问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