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嬷嬷这一趟出去便直到下午未时才回到了侯府。
曾氏听罢朱嬷嬷的一通汇报,脸色阴沉如水,胸口郁气难消,一手就将桌上的茶盏扫落在地,咬牙切齿起来:“好一个武兴伯府!敢情是自己姑娘和野男人勾搭上了,要拿我儿子做冤大头来了?还有那个康家!这一家家还真都是些不要脸的!”
她越说越气,又将茶几上另一只空杯盏也一并扫落在地。
朱嬷嬷见主子气极,在这关口也不敢出言劝慰。
她知道主子铁定是 要将这口郁气发泄出来才能舒坦的,便任由自己主子继续骂了一通粗言俗语,捉着主子终于停下来喘息片刻的功夫才斟酌着开了口:“老夫人您消消气,为那些个气坏了身子实在不值当。”
曾氏也不知是骂累了在喘气,还是依旧气不过,胸前一直起伏不定,闻言沉着脸重重冷哼一声,气道:“你看这些人都办的什么事?亏我当初对她们和颜悦色的,把她们都当作了琛哥儿续弦的合适人选,结果她们竟是拿我当傻子哄,我如何不气?尤其是那个武兴伯府,我现在真恨不能直接打上门去。”
朱嬷嬷在一旁听着,默默垂首不语。
她知道当初两家人之前也就是互相探探口风,都没明说什么,主子想打上门去这明显就只能是气话了。
只是说起这探口风的,她还真就想起了另外两桩事来,忙道:“老夫人,定远侯府二夫人和景国公府三夫人方才来人传了信,都说家中临时有事,过两日就先不能过来了,说是等日后再找时间登门拜访。”
曾氏一怔,记起这两家前两日都递了帖子,约好了过几日要来拜访。
她们明显就是有意来打探续弦之事的,怎的突然都说不来了?
朱嬷嬷听到主子问话,不禁面露难色,一肚子话也不知到底该不该说。
曾氏一眼就留意到她的欲言又止,不觉皱起眉头,“是还出了其他什么事吗?”
“老奴”
朱嬷嬷有些犹豫。
曾氏性子本来就有些急,见她这般想说又不敢说就更焦急了,“哎呀,你吞吞吐吐作甚?真是把我给急死了,你与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直说的?”
主子既然都这样说了,朱嬷嬷自也没什么好纠结的,遂一咬牙开口禀道:“不瞒老夫人,老奴方才出府打听时,碰巧还听到了一些传言。”
“传言?什么传言?莫不是除了范三和康四,还有其他人出了事?”
曾氏脊背紧绷,紧张问道。
朱嬷嬷飞快组织了下措辞,微垂眼睑禀道:“外面有传言说侯爷命硬,之前克死了父兄,如今却要克妻,就连那些想要跟其说亲的都突然先后出了事。
除此之外,现在还有人猜测说前侯夫人时常去药堂买药治病,没准就是侯爷克妻所致,还说前夫人她没准就是怕被侯爷克得没命才提的和离。”
“什么?!”
曾氏蹭一下站起身来,厉声道:“这些混帐话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朱嬷嬷不敢抬头,额头冒出冷汗,“老奴方才去了几处茶馆,都听到有人在私下里议论此事,只怕京城已经悄悄传遍了。”
“混账!真是混账!”
曾氏一口气堵在胸口,气得连话都不会说了,伸手就想拿起什么砸到地上好将这口气发泄出来。然两只杯盏早已被她摔到地上碎了一地,随之想也不想她就把茶几上放着的一碟桂花糕直接扫到了地上。
转瞬的功夫,上好的翠青釉碟连带着两块就被摔成了碎片,几块白中透着鹅黄的桂花糕也随之散了开来,杂乱躺在一地深深浅浅的青瓷片中,沾上了尘灰,全无了之前的精致。
朱嬷嬷朝那一地的狼藉瞄了一眼,想起方才曾氏在温玉燕跟前如何夸赞这糕点精致美味,这摆盘如何雅致合她心意,还说一定要留着细细品尝,如此想着,心头不禁就涌上了些许难以言状的复杂滋味。
曾氏现在早已将自己之前对这点心的喜爱抛诸了脑后,只恨没能再多两碟子来给她摔。
是啊,怎地没再多两样东西给她摔?
曾氏望望空空茶几,发现手边可以摔的都已经摔完,便索性抬脚将方才温玉燕在她跟前坐过的那个锦杌踹翻在地。
这一踹之后,心中的郁气总算是出了大半,也终于让她得以稍稍清醒了些。
她渐渐觉察出了这其中有什么不对,唰地抬眸,阴着脸道:“你方才说传言琛哥儿连想要跟其说亲的都克得先后出了事?这指的是范三和康四?可我们从没对外透露这说亲之事,外面的人又是如何知道的?又为何会将这两人的事跟琛哥儿连在一起?”
朱嬷嬷微怔了下,似是也才想到了这点。
顶着主子满含愠怒的目光,她飞快琢磨了下,回道:“兴许是对方不小心给泄露出去了也有可能,不过最近拜访老夫人您的人家不少,且大都是为了侯爷续弦的事而来,外界怕是早有人猜出了他们过来的目的。如此,就算这两家人没有对外透露,外面的人也实在不难猜到。”
现在的人有一丁点眉目就能编出一整台折子戏来,她这个主子以为自己不说别人就不会知道,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曾氏语噎,一时间无从反驳。
她将今日听到之事通通串起来想了想,不禁就想起了儿子昨晚提醒她的话,心头当即一窒。
果然被琛哥儿说中了!
她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脸色转瞬煞白,忽的腿脚一软跌坐在了椅上。
“老夫人!”
朱嬷嬷一惊,一个箭步上前将曾氏扶稳,又忙给她抚背顺气,“老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见主子脸白成纸,手心冰凉,朱嬷嬷还真是被吓到了,忙道:“老夫人您身子重要,您千万不要再多想了,老奴这就去给您请郎中过来!”
说着便转身往外走。
曾氏当即抬手一把拉住了她,嘴里却没说请还是不请,只两眼发直,自顾自喃喃道:“肯定是那些针对琛哥儿的人做的,肯定是他们在背后捣的鬼”
朱嬷嬷听着就想起了贺怀琛昨晚对曾氏说过的话,很快就明白了这两句话里的意思。
见主子脸色实在吓人,正想说些什么宽慰一下,好让主子放开她让她出去安排请郎中的事。
结果话未出口,曾氏就把手收了回去,重重连拍了几下椅子扶手怒道:“真是些杀千刀的!”
骂着又转而懊恼起来,“是我太着急了,我应该早考虑到的!”
朱嬷嬷闻言不觉站定,心中担忧也去了大半。
嗯,能清楚意识到了这点,看来身子脑子都还好着,倒是没那么着急去请郎中了。
说实话,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旁看着,也觉得自己主子的确是有些飘了。她心里一直惴惴,也曾委婉提醒过一回。可这主子全都听不进去,她这做奴仆自也不敢再多嘴说些什么。
如今既然出了这摊子事,她倒是能适当说上两句了。
她斟酌了下,宽慰道:“老夫人也莫要太过担心,此时不过是些传言,反正京城每日的传言就没断过,不是东家就是西家,等明儿有了其他家的新鲜事,今日的传言很快就会被人给淡忘了的。”
“说是这么说,如今这传言一出,琛哥儿还真的甭想再续门好亲了,这到底是哪个天杀的造的谣!”
曾氏欲哭无泪,抬手抚着自己心口愤愤道。
“那也不一定,之前来探口风的也不只这么两家,这么多人,除了这两家出事,其他家不也是好好的吗?
朱嬷嬷继续照着自己思路劝道,转念想到贺怀琛所言,又忙低声道:“侯爷昨日说续弦的事等明年再说,等明年这谣言早就淡了。侯爷一表人才人又能干,明年不愁没有好亲事找上门来,老夫人您就放宽心吧。”
曾氏听罢,极其无奈地重重叹了一气,“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又有气无力道:“之后再有结亲意思的,咱就先推了吧。要不然对方出个什么事,只怕会全推到琛哥儿身上。唉,我可怜的儿”
曾氏又恼又悔,忍不住就哽了声。
朱嬷嬷应下,见曾氏整个人都委顿下来,脸色极差,便又提出给对方请来郎中。
这下曾氏倒是摆手直接拒绝,朱嬷嬷就忙照着主子吩咐将其扶回到内室歇息,又给主子点上了惯用的安神香。
相较曾氏的崩溃,温玉燕却是一路脚步轻快地回到了与春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