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夫人见她应下,才擦干的眼角便再次被泪水润湿,含泪笑着连连道好,又忙伸手把人重新拉到身旁坐下。
才刚落座,屋门就被人敲响,随即便听元嬷嬷隔着门朝里问道:“老夫人,小厨房把桂花牛乳羹给送过来了,请问现在要上吗?”
唐太夫人一听,忙拿帕子掖了掖眼角,扬声让元嬷嬷进来。
听到主子发话,元嬷嬷推开屋门,手捧托盘而入,将牛乳羹照吩咐小心放到老夫人附近的一张食几上,随后又识趣地退了出去。
唐太夫人朝那牛乳羹望了一眼,目露满意,忙指了指那食几旁的椅子,朝苏淡云笑道:“来,快到那边坐下来尝尝。”
苏淡云起身行礼谢过,依言走到那椅子上坐了下来。
混着金黄色桂花花瓣的乳白色乳羹用天青色小碗盛着,状如凝脂,清香阵阵,真是望之赏心悦目,闻之让人食指大动。
苏淡云朝那牛乳羹望了一眼,本来不饿的她不自觉就被勾起了食欲,默默端起碗来勺了一口送进嘴中。
乳羹入口即化,齿颊留香,苏淡云感叹宣平侯府的厨子水平就是不一样,下意识就又挖了一勺缓缓吃下。
见她吃得香,唐太夫人心里欢喜,笑盈盈道:“好吃吗?”
苏淡云点头,“滑嫩甜软,桂花幽香,味道极好。”
唐太夫人哈哈笑了起来,“我就喜欢这桂花香,我那小儿子也喜欢,后来我那小儿子有了春哥儿,便在春哥儿的院里也种了一株桂花树。
现在那树都长很高了,每年这季节就开始开花,那香气大老远就能闻得见。每到桂树开花,春哥儿就会让厨房拿那些桂花来做各种吃食送到我院里来,我吃,他也跟着我吃。”
说着,想起孙儿还在南方,又不免伤感起来,“今年用他院里桂花做的牛乳羹倒是都被我吃了,他自己却是忙得连一口都没办法吃得上。”
苏淡云正吃得欢,听罢老夫人这一番缅怀,只觉眼前这牛乳羹上都印满了燕乘春这三个字,使得接下来吃进嘴里的牛乳羹都变得有些怪怪的。
不过她也知晓燕乘春和唐太夫人两人祖孙情深,睹物思人也是难免,听出老人家语中的伤感,她便主动开口安慰起来:“太夫人也不用太过担心,四公子应该很快就能回来,届时也正是桂花盛放之时,可以做的吃食倒是更多了。”
唐太夫人的满腔离愁便被这话给成功打住,一颗心也被着话引着开始畅想起了未来。
一转眼,她脸上复又盛满了笑,“是啊,你这话还真是提醒了我,现在倒是可以把这一茬开的花收了做些糖渍桂花,等他回来了倒是刚好能吃上。”
说着,想起什么,她眉眼愈发柔和,一边回想一边笑道:“说起这糖渍桂花,倒让我想起那糯米莲藕来,那是道南方菜,做的时候把糯米塞到莲藕孔里头,煮熟后切片,这菜跟糖渍桂花最是相配。
我是北方人,一直在京城生活,以前是没尝过这菜的。几年前春哥儿去南方走了一趟,在当地吃了这道菜,觉得比京城一些南派菜馆里做得好,就跟人家学了做这道菜的秘诀,回来后让厨房做了给我尝。
我这一尝觉得还真不错,春哥儿自己也爱吃,每年等藕出来,我就一定让小厨房给做这道菜尝尝。”
苏淡云听着老人家句句不离自己的好孙儿,实在没想到自己替燕乘春送封家书,却装了满耳朵的燕乘春回去,希望今晚做梦不要全是这三个字才好。
苏淡云正乱七八糟想着,唐太夫人目光悄悄往她身上一扫,心思转了转,笑道:“云丫头你老家在南方,你们那边可有这道菜?”
苏淡云摇头,“我家虽是在京城以南,但是地处内陆,也不算很南,甜食不多。我以前听过,好像这糯米藕是江州一带的特色菜,我家那边倒是没有。”
唐太夫人恍然,忙道:“那么来京城后可曾吃过?”
苏淡云腼腆笑了笑,“听过,但未曾尝过。”
闻言,唐太夫人当即两眼一亮,拍板道:“如此今年我便让厨房多做些,到时你来安宜堂陪我这老婆子好好吃上一顿,如何?”
言罢又装出板起脸,不容反驳道:“说好了,到时约你就得来,不可推辞哦!”
神情虽是严肃,说起话来却明显透着股孩子气。
苏淡云还真没见过唐太夫人这么小孩子的一面,不由得也被她感染,想起了上一世和师父一起逗趣的日子,一时间心里又暖又软,很自然就甜甜笑着点了下头,“好,绝不推辞,我就怕太夫人您到时会后悔。”
唐太夫人听着,感觉到这孩子眼睛虽在看着自己,目光却似是透过自己在看其他什么人。
想到对方那病逝的外祖,她忽地就明白了什么,一下就触到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眉眼更加柔和下来,配合着不解问道:“云丫头何出此言?有什么会让我这老婆子后悔的?”
苏淡云俏皮一笑,道:“我这人吃东西不挑还贪嘴,就怕那藕到时候都全进了我的嘴,日后还想拉着您讨要。”
唐太夫人哪儿听不出她这是在跟自己玩笑,欢喜着哈哈笑了起来,“这有什么,我这安宜堂最不缺的就是吃的,只要你那小肚皮能装得下,要吃多少有多少。”
一碗牛乳羹就在这样轻松愉快的欢笑声中渐渐就见了底,待苏淡云吃完,元嬷嬷端了茶水进来,把空碗撤了下去。
想到孙儿信中交代的事,唐太夫人忙又笑道:“云丫头,我那孙儿是否还托了你来给我调理身子?”
这个燕乘春在给苏淡云的信里有说,苏淡云自是记得。
此时听对方如是说,她便猜到燕乘春应在家书中也给老人家说了此事,遂微笑着点了下头,“四公子忧心太夫人贵体,的确跟我说过此事。然太夫人日常均有御医精心调治,晚辈资历尚浅,岂敢托大担当此重任。此番前来,不过是给您请一下脉,略施绵薄之力而已。”
唐太夫人知她一向谦逊,闻言清楚她并非推脱,便温和笑道:“平常的确有相熟的太医过来给我看诊,不过咱又不是宫里的贵人,哪好定期请人家上门来请平安脉呢,也只是身子不爽利时才把人叫来看上两下子罢了。现在有了你,我倒是安心多了。对了,若日后我请你定期来给我请下平安脉,你可愿意?”
苏淡云一直以为唐太夫人的身体是有相熟太医专门负责的,闻言不禁就怔了怔。
待回神看见老人家正笑呵呵看着自己,心中虽觉得这事哪里怪怪的,但也还是依言笑着道了声好。
为孙儿争取到了小娘子定期上门的约定,唐太夫人只觉自己今日收获颇丰,真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脸上每一道褶子都填满了欢喜的笑容。
这欢喜模样落在苏淡云眼里,总让她有种自己是什么人见人爱的奇珍异宝之错觉。虽搞不懂对方为何会这般善待于她,可她能感觉到对方的善待确是真心实意,心里便也由衷感动着。
她这个人,别人待她好,她便总想用双倍的好去回报。
想着,她便也拿出双倍的专注认真给老人家把起了脉,随之就发现对方体内气血有些不通,推断对方的眼睛最近肯定出现过不适,便连忙仔细就眼疾之事细问了下。
此时元嬷嬷已经进来守在身侧,闻言立即回道:“苏娘子诊断得是,老夫人前段时间便视物模糊,有一日起床后还突然无法视物,请了太医过来调理了七八日才渐渐恢复了过来。”
苏淡云听着,心中担忧。
若能早些找到师父就好了,如此,老人家的眼疾就能无碍了。
元嬷嬷见她拧眉思索,不禁也担心起来,追问道:“苏娘子,我们家老夫人情况如何?接下来要如何调理才好?”
苏淡云回神,收回脸上凝重,答道:“太夫人的眼疾目前还不算十分严重,仍在可控范围之内。晚辈觉得之前太医的方子应是对症的,虽一时无法根治太夫人的眼疾,但也能把眼疾控制住让其不致恶化,倒是可以继续照那位太医的方子调理治疗。
只是太夫人的眼疾跟经常优思有很大关系,太夫人最近眼疾复发,应也是因为多思多虑之故。还望太夫人日后务必要放宽心情,切勿过度思虑才好,否则会有加速眼疾恶化的风险。”
元嬷嬷知道主子最近就是因为太担心哥儿南下的情况,好几日休息不好,这才眼疾犯了,只是该劝的都劝过了,老夫人就是不听,她也是无法。
想着,她便望向自己主子,忧心仲仲,一脸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