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捕头追问,叶广延叹气,回忆道:“你们有所不知,就在孩子不见前两三天,他才来跪着求过某。他说他知道我们夫妻俩都是真心待他,他对此也很是感激。
他知道自己大伯一家不想要他,但他也不是无依无靠,他还有一个远嫁京城的阿姐,他说阿姐一直惦记着他,他也一直担心阿姐在京城过得不好。他说自己答应过阿姐要去京城找她保护她,他之所以那么努力读书就是为了这个。
他不想一边享受着我们的好,又一边在心里惦记着去找自己阿姐,他不想骗我们也不想辜负我们的真心对待,于是选择坦诚相告,并恳求我们能体谅他的苦衷放他离开。”
话至此,叶广延眼中含着的泪终于落了下来,眸中还止不住透出满目的欣赏,感叹道:“你们不知道,某在听见那番话时有多震惊。那孩子真是太懂事了,简直懂事得让人心疼。某本来就喜欢孩子,见这样懂事的孩子怎能不爱?
不过他说得也对,毕竟某是要培养一个继承人,当然是要一个能全心待某,愿意真心实意留下来的孩子更好。若孩子的心一直不在这里,某强留他也对某的家业无益。
某与内人商量过后,就跟孩子立了三个月的约。提出如果三个月内他还是不习惯留在这里,依然想去京城找他阿姐,那某绝不强留,甚至还会出银子让人送他去京城达成所愿,也算全了咱们一场相遇的缘分。
那孩子听了就同意下来,我们便这样约定好了。那之后他跟我们在一起时也明显轻松了许多,某相信他既然愿意来跟某坦白心迹,便绝不会突然一声不吭离开。
再者,他对洛城人生地不熟又身无分文,就这样跑又能跑到哪里,那不是自寻死路吗?虽然某才和这孩子相处几日,但某能看得出来,那孩子绝不是个冲动鲁莽之人,绝不会干这样的傻事。”
听罢叶广延这一番评价与述说,苏淡云心里早已是波涛翻涌。
听到阿弟跟别人说如何担心自己,如何心心念念要护着自己守着自己,她不禁就想起阿弟给她的第一封家书,她还清楚记得阿弟在那信上说要当状元留在京中做官保护她。
原来阿弟当时不是说说而已,他真的以此鞭策自己不断发愤图强!
她何德何能,又到底是从哪里修来的福气,竟让她能拥有这么好的阿弟,这么好的
想着,她满心被暖流包裹。可想到阿弟的失踪,想到自己总是晚到错过,她忽就觉得有千万把刀子倏地插进了她的心口,在使劲地剜着她的血肉。
她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悲痛,泪水就如冲破了堤坝的洪水,转眼就淌满了一脸。
身旁的锦善早已哭红了双眼,见主子这般,又忙掏出手帕给主子擦掉泪水,试图安慰道:“姑娘不用担心,我们一定能找到哥儿的。”
苏淡云回神。
是啊,这会儿哭又有何用,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找到阿弟才对。
她竭力忍住泪意,低嗯了一声,接过帕子擦掉自己脸上泪水,问道:“多谢叶老爷告知我们这么许多,方才您说家弟走失那日是尊夫人带着出去的,不知尊夫人此时可在?我们方便跟尊夫人见一下,了解一下当日的情况吗?”
叶广延也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点头道:“内人在的,只是她自舟儿走丢后就病倒了。前两日听闻还没舟儿的消息,她更是吐了血昏迷不醒。郎中每日都来给内人施针诊治,可她依然昏睡着没能醒来。”
苏淡云听罢,忙收起帕子,打起精神来起身行礼道:“不瞒叶老爷,小女子就是郎中,不知可否让小女子进去给尊夫人看一下?”
看着面前年纪轻轻的小娘子,叶广延不免有些犹豫,只觉对方这般年纪,医术再好也不大可能超过他请来的当地名医。
然转念想着这毕竟是个女医,倒是比那男郎中看起诊来要方便许多,或者看看也是无妨,如此纠结再三后便还是点头同意了下来。
得了允准,苏淡云欢喜谢过,忙吩咐锦善到马车上把医箱取来,之后两人便一同去了叶夫人那里。
望川是要时刻保护主子安危的,他放心不下主子自己过去,而捕头也想当场听听叶夫人的证词,便都要求跟着进去。
按理说外男不便进入内院,只是这个涉及办案,叶老爷仔细斟酌了下,便只好亲自陪着一起进去,在叶夫人院里接待客人的堂屋坐着。
苏淡云那边已经由叶夫人的管事嬷嬷领到了內间。
她朝屋中床上看去,只见叶夫人此刻正面色苍白闭目躺着,看起来很是虚弱。不过容貌真是保养极好,虽是已是四旬出头之人,此时看着也只是刚过三十而已。
管事嬷嬷一边领着苏淡云往里走,一边跟她说明了叶夫人这几日的情况。
待听她说完,苏淡云便也不再耽搁,连忙走到床边,在下人搬来的锦杌上坐下,伸手给叶夫人把起脉来。待仔细查看一番,她心中已有成算,紧接着便是施针开方一气呵成。
看着这如同行医半辈子的老郎中般的娴熟操作,一直守在旁侧的管事嬷嬷早已没了最初见到这小娘子时的忐忑不安。
此时的她只有满心期待,期待这一双妙手能将自己主子快些救醒过来,而叶夫人便是在她这满含期待的目光中悠悠转醒过来的。
“夫人!夫人您醒了!您终于醒了!真是吓坏老奴了!”
管事嬷嬷看着醒来的主子,当即喜极而泣,激动不已。
苏淡云将刚拔下来的银针一一收好,又坐下来重新给叶夫人查看了下脉象,这才对管事嬷嬷道:“尊夫人以前长期忧思成疾,心血多少有些亏损,这下又一时受了刺激,这才吐血昏迷不醒。
不过尊夫人这下已无大碍,这趟施针过后,待再喝上两剂汤药便能大好了。只是这优思的问题日后还是要多注意才是,否则身子肯定会被这优思拖的。”
嬷嬷知道主子一直都为子嗣发愁,听着不免难过。但知道主子这下已无大碍,倒是真心欢喜,连忙朝面前人行礼致谢。
而叶夫人此时意识已经较方才清明了些,见两人说完,终于开了口,问道:“嬷嬷,这位是?”
嬷嬷忙上前回道:“禀夫人,这位是舟少爷的亲姐苏娘子,刚从京城回来,方才刚赶到咱们府上。苏娘子是女医,方才便是苏娘子她给夫人您施了针让夫人您醒来的。”
听闻面前人正是养子提过的亲姐,叶夫人不由得惊讶一瞬,只觉一切难以置信。
只是看着对方与养子很是相似的眉眼,她便也渐渐没了怀疑。
苏淡云忙朝叶夫人行了一礼,道:“小女子确是行舟亲姐,小女子之前一直住在京城,平常以书信与家弟保持联系。最近小女子终于寻得机会回乡探望,本打算将家弟接去京城亲自抚养,却听闻家弟被卖噩耗。
现报官已经查明,原是大伯母勾结亲戚偷卖了孩子。不料小女子随衙门捕头过来贵府时,却又听闻家弟意外走丢。这下过来是想请夫人告知当日家弟走丢之细节,以便小女子能快些将家弟寻回。若有叨扰冒犯之处,还请夫人海涵。”
她红着眼睛说罢,又朝着叶夫人深深行了一礼。
听闻养子竟是被偷卖而来,才醒过来的叶夫人不禁又觉眼前一黑,差点儿就再次昏厥过去。不过神奇的是,她这下也只是头晕了一瞬,之后竟很快就缓了过来。
只是一想到是自己弄丢了养子,她当即就涌起了满心愧疚,同时也夹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难以割舍,心绪复杂翻涌着落下泪来。
垂泪一阵,她努力缓了缓,随后抬起泛红含泪的双眸。
“怪不得舟儿一直都惦记着要去京城寻你”
她深深看着面前人,突然说了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