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满目凄凉,锦善整个人都傻掉了。
主子这一趟为了给哥儿一个惊喜,同时也想看看大伯爷一家对待哥儿的真实情况,便特意没有提前通知大伯爷他们。
可真没想到他们竟会碰到这样一幕。
锦善恍神一瞬,不禁也和缔祥他们一样以为是自己记错了路,又怀疑大伯爷一家是否已经搬走了,如今住在这宅子里的另有其人。
可回神之后,她确定那就是苏家的老宅没错,也觉得大伯爷一家搬走的可能性实在不大。
既如此,大伯爷家这到底是在给何人办丧?
锦善花了好半晌才缓过劲来,满心疑惑秀眉紧锁,低声让望川他们稍等一下。
正想挑开车帘回去,忽地身子一顿,低头望了眼自己身上的水绿色衣裙,随后想起什么,又连忙慌里慌张地抬手将发间插着的珊瑚红绒花拔掉,如此之后才转身钻回了车厢。
望川和缔祥对视了一眼,都从锦善的举动中明白了什么,神色当即就凝重起来。
锦善看着脸色惨白的主子,她嘴唇颤了颤,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
踌躇间,她忽地就记起了方才一路过来时村人所说的话,想到那个什么早就下葬了的字眼,她不觉就死死攥紧了手中绒花。
是的了,主子这么聪明,肯定是方才就已经从那些话里猜到了什么。
想着,她鼓起勇气,终于开口道:“姑娘大伯爷家”
苏淡云目光僵硬转了过来,看见方才还插在锦善头上的绒花这会儿已经被她攥在了手里,一颗心登时就似绑了块巨石被扔进了冰湖,急速坠向漆黑深处。
不会的!肯定不会是阿弟的!
苏淡云心里不住喊道,登时就从心底涌起了一股怒火,一股对这重来的残忍极度不满的怒火,被这腾腾怒火驱使着,唰地起身钻出车厢跳下马车,提起裙摆就朝那一片白色飞奔而去。
“姑娘!”
锦善一惊,连忙跟着跳下车跑在后头。
望川和缔祥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怔愣了下,随之立即赶车跟上。
此时的苏淡云似是用了一生的力气在跑,一口气就跑到了那宅子门前,不管不顾就抬起手来要往那门板砸去,却在即将碰到门板的一刹那突然生出恐惧,忽地又缩了回来。
“姑娘!”
锦善终于跑到了主子身边,气喘吁吁地在一旁站停脚步。
见主子打算敲门,却又不知为何突然缩回了手,便主动上前道:“姑娘,让婢子来吧。”
说着就毫不迟疑地抬手敲在了木门板上,一下、两下、三下
“奇怪了,怎的没人开门?”
锦善纳闷,站在一旁的苏淡云却似是想到了什么天底下最可怕的事一般,浑身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起来。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是自己想的那样
苏淡云心里不住说着,突然猛地抬起手,使命地敲了起来。
“行舟,我是阿姐!我回来看你了!你快开门呀!是阿姐回来了!行舟你快开门!”
她一边敲着一边喊着,那声音渐渐就颤抖起来,带上了哭腔。
锦善鼻头一酸,“姑娘,小心手。”
说着便试图拉开自己主子。
望川刚把马车在后头停好,见状赶紧过来,“姑娘,我来吧。”
说着就替下自己主子抬手重重敲门。
锦善趁机将主子拉开,看着那一颤一颤的门板,锦善不禁咽了口唾沫,只觉下一刻这门板随时都会倒下。倒下也好,倒是他们就能直接进去看个究竟了。
正胡思乱想间,“吱呀”一声,屋门打开,却是隔壁屋子传来的声音。
“别敲了,他们家没人。”
随着开门声,一个老妪拄着拐杖从里头走了出来,朝几人不悦道。
听见老妪说这家里没人,苏淡云当即就想起上一世自己回来时,大伯父一家早已人去宅空的场景,双腿不禁一软。
“姑娘!”
锦善大惊,急忙使劲扶住主子。
苏淡云忙伸手扶住屋墙站定,又努力稳住心神。
老妪已年过七旬,耳朵不大好,方才只听到有人大声叫门使劲拍门,却并未听清苏淡云方才说的阿弟阿姐之类的话。
此时她来回打量几人,见几人面容陌生,打扮皆是不俗,又见那赶车的明显是北方人的模样,不禁就起了警惕,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其实苏淡云以前就很少来大伯父家,又因去了京城几年,整个人的打扮气度都和以前有了很大区别,这也怪不得老妪认不出来。
见老妪一直在望着自己,又见主子此时不方便说话,望川便道:“我们是苏老爷的亲戚,从外地赶回来看他们的。不知他们此时在何处?家里怎地挂起了白灯笼?”
老妪又警惕地打量了望川一眼,随后转过去看了下扶墙站着的小娘子,见那小娘子脸色惨白,明显一副压抑着悲伤的模样,便信了这番话八九分,收起了眼里的警惕之色长叹了一声。
“说来也是可怜,就是他们家的舟娃子没了。唉,那孩子之前一直都还好好的,没曾想突然得了急症就那样没了,都已经有二十日了吧,早就下葬了。
这不,明日就是做三七的日子,秉安夫妻俩一大早就到镇上置办做七的东西去了。婉娟嫁人了一直没回来,丽娟前些天又去她外婆家住了。
这秉安夫妻也是难过得紧,你看,咱这片地方家里有个孩子夭折,再宠爱的孩子,那白灯笼顶多挂个一月就能取了,他们说要挂满百天,这头七二七三七也是一个都不落下。
我老婆子活这么大,还真是头一遭见有家庭没了孩子跟大人一般办丧的,可见是舍不得呢,还真是把孩子疼到心坎上的——”
“姑娘!”
老妪还在东扯西扯喋喋不休,便见一直扶墙站着的白衣娘子突然身子一软,闭眼晕倒在地。
几人惊呼出声,齐齐围了过去。
锦善之前怕主子容易晕倒,已经刻苦学过些救治方法。这下一边哭着一边照主子以前教自己的,又是按压穴位又是扎针放血。
想着主子很可能又像在灵渊寺那回一样昏迷不醒,锦善的眼泪就止不住地落。谁料扎完针后,便见主子突然眼皮子动了动。
“醒了!姑娘醒了!”
一直紧张看着的缔祥欢喜大喊,锦善忙停下动作去看,见主子果然悠悠转醒过来,她当即破涕为笑,一把抱着自己主子泣不成声。
“姑娘,您感觉如何?”
望川同样一直忐忑守着,见两同伴都激动得无法自控,便开口关心道。
苏淡云听着这哭声和说话声,却是没有回答。待眼神逐渐有了聚焦,她一眼就从围着自己的几人中锁定了方才说话的老妪,当即从锦善的怀抱中挣扎出来,伸手捉住那老妪胳膊。
“大娘,行舟葬在哪里?是不是葬在后山?”
她沙哑着道。
老妪一愣,忙点头道:“是的,小娘子怎地知道,舟娃子的确就是葬在后山了,就挨着他爹娘的坟。”
果然!果然和上一世一样!
苏淡云眼泪倏地涌了出来,随之挣扎着爬起身,跌跌撞撞地就往通向后山的路跑去。
锦善和缔祥都已经跟着哭了,见状连忙就跟在了后面。
望川怕通向后山的路走不了车,便急忙把车拴在了老妪门前的那颗柿子树上,又给了老妪一些碎银,拜托她帮忙把车看好。
老妪保证会帮他们看着马车,却是坚持不接那银子。
望川没功夫继续扯下去,便朝老妪感激作了一揖,随后转身跑着追上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