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外院花厅,见方才在影壁附近交锋的三人突然先后往这边过来,孙郎中登时把探出门框的头给缩了回来,结果一转身便看见了同样急急缩回头的两位掌柜。
三人互相吓了一跳,又对视着眨了眨眼。
孙郎中:怎么感觉有些不大对?
两位掌柜点头点头:我们也感觉到了。
几人用眼神无声交流一瞬,听见靠近的脚步声,当即收回八卦心思,火速一溜烟回到原位坐好。
角落里不起眼的地方,牛瑞和汪厚同样默默缩回了探出去的脑袋,又窃笑着对视了一眼,大有八卦尽在不言中的意味。
待苏淡云她们走到花厅外头时,花厅里的几人早已各归各位。
见三人迈步入内,大家连忙齐齐起身行礼寒暄,看样子就像方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只是那偶尔游移在燕乘春和宋季凡之间的几道眼神,还是隐隐暴露了大伙儿那翻腾不熄的八卦心思。
各自寒暄过后,也到了正式开宴的时辰,众人便走到各自的位置上纷纷落座。
今日有夏清允晚霁等不少女宾在场,苏淡云便在外院和内院各摆了一桌,男宾在外院,女宾在内院,如此一来,大家就都能吃得自在。
等到了上菜环节,牛瑞和汪厚还是主动争着帮忙,苏淡云便让石厚朴领着两人把外院的饭菜给布置妥当,初禾与锦善则帮着把内院的饭菜摆好。
待一切准备就绪,苏淡云先到了外院给诸位致谢,又发话请大家不必拘谨,放轻松了吃好喝好。大家看着这满桌子丰盛的菜肴,再听着主人这般热情的招待,全都欢喜道谢,又说了好些个的吉祥话。
如此聊完,苏淡云便回到内院亲自陪着女眷们吃喝。
只是吃了一会儿,担心外院气氛冷却,又起身往外院花厅过去招待众人。
外院坐着的除了燕乘春和程野外,全都是医馆的人,故而没有苏淡云这个宅子的主人在时,宋季凡这个东家就自然带了主人的光环。
此时见苏淡云为了外院诸人跑来跑去,宋季凡想了想,便主动提出帮忙照看着些外院这边,让她尽管回去招待女宾便好,不用如此来回忙碌。
苏淡云想着外面多是医馆的人,其实都无需特意招呼,主要是燕乘春和程野两人,不过宋季凡本时常在外应酬,和人打交道自有一套,相信帮忙招待两位定不会有什么困难。
难得宋季凡主动提出帮忙,她也的确需要人帮上一把,想着便点头道了声好又道了声谢,之后便真的进了内院没再出来。
看完两人互动,燕乘春面上若无其事地端起酒杯来喝了一口。
待酒水入口,他不禁就皱了皱眉。
怎么回事,这酒方才喝了两杯都觉得还好,怎地这一口下去竟泛了酸?
燕乘春心里嘀咕着,低头认真看了下杯中琥珀色的浆液。
见那酒颜色没变,实在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便又好奇地喝了一口,结果眉头立即就皱了起来。
嗯,果然变酸了。
宋季凡刚拦下了招待人的活儿,此时见身旁人这般神色,便忙主动关心道:“可是这酒不对胃口?”
其实这就是句平常问话,可此时落到燕乘春耳里却莫名听出了男主人招待客人时的架势,心里立马就闷闷的,面上便也闷着嗯了一声。
宋季凡见状,立即就拿了另一种酒来,笑道:“要不尝尝这个?我方才喝的这个,感觉还不错。”
燕乘春摆了摆手,“不必了。”
宋季凡已经感觉到了燕乘春反应有些奇怪,不禁意味深长看了对方一眼,随即放下酒杯,笑道:“那要不多吃菜吧,不知燕四公子平常爱吃什么?我看今日这个葫芦鸡就挺不错,听说是石嬷嬷的拿手菜,做得比醉仙居的还要地道。”
燕乘春听着身旁叨叨,心里就更堵了,就是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这般心堵。
是啊,为何要堵?
人家一个是东家一个是员工,又是很好的合作伙伴,又在他之前就已经互相认识互相欣赏,当然比他这个什么关系都没有的人要亲近得多。
且今日外院这边来的都是医馆的人,她同意自己东家帮忙招待大家,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比起同意自己东家帮忙,拜托他一个什么关系都没有的外男才是完全不合礼数的吧。他此时都能想象自己主动提出帮忙而她又同意时,这一屋子人纷纷惊掉眼珠子的混乱场景。
燕乘春很努力地为自己的心堵推理劝导,只是这一通分析下来,他的心不但丝毫没被疏通,反而还更堵了些。
而更堵的原因他这会儿倒是能清楚确定了,无他,全因想起了自己跟人家小娘子的确是什么关系都无。
是啊,真是什么关系都无!
可自己又想跟人家有什么关系?
自己父仇在身,前途未卜,自己能跟人家有什么关系?
自己又在这里堵个什么劲?
如此在心中狠狠骂了自己一通,也终于理智渐渐回笼。
他盯着面前的酒杯默然一瞬,终于渐渐松开了方才紧握膝头的手,朝身旁人扬起个淡淡微笑,“宋公子,你方才说那酒不错,我想了想,还是尝一尝吧,不知可否帮我倒上一杯?”
宋季凡看着他的和善笑容,感觉到面前人似是与方才有什么不同了。
他愕然一瞬,随之露出个得体笑容,点头道:“当然可以。”
说着便拿起酒壶来亲自给燕乘春倒了一杯。
燕乘春道了声谢,端杯饮下,只觉那酒入口依旧满嘴酸涩,甚至比方才那酒犹盛。
他默了默,紧接着便面不改色地再次端杯抿下了第二口,随后放下酒杯,朝宋季凡扬起个和煦笑容,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正式跟对方闲聊起来。
几日后,苏淡云终于踏上了回沣城的路。
这次回乡,同行的除了锦善,还有一个被燕乘春塞过来的望川。
说起燕乘春,自从温居宴那日之后,苏淡云便再没见过他了。
对此,苏淡云倒也并不觉得奇怪,毕竟她以前虽时不时会偶遇那人,却也并非真的经常看见。
比起这个,真正让她觉得奇怪的是温居宴那日结束时,对方的态度转变。
她至今还记得那人跟她道别时,神色和语气都忽地变得官方了许多。仿佛他跟她一直都并不认识,他过来也真的只是替老夫人走个过场而已。
可若是论起相识的时间,燕乘春才是苏淡云先认识的,所以其实她看见燕乘春会比看见唐太夫人时更觉熟悉。也可能因为这样,她一下就能感受到对方态度上的微妙转变。
只是为何会突然转变呢?
苏淡云站在甲板上,手搭船舷,远眺水面,不知觉就陷入了沉思。
面前所走的这条路线,其实就是那人告诉她的,她还记得那日在诊室里,对方真诚相告的场景。
还有那个护卫
想着,苏淡云便朝身旁不远处站着的望川看了一眼。
她记得那人把这护卫送给她时,明明都还挺正常的嘛,怎地吃了一顿饭就变得怪怪的?
莫不是宴席上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可她问了厚朴,那日宴席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啊。
苏淡云想着,满心不解地收回目光,继续望着前面江水发呆。
此时同样满心不解的还有守在一旁的望川。
见主子收回目光,他不禁朝刚偷看了自己的新主子悄悄瞥了一眼。
是的,就是偷看!
他都数过了,这是新主子今日第四次偷看自己了!
他出发前就已经搬到苏宅外院住下,那几日新主子对他都挺正常的,启程后的两三日也没什么异常,怎地今日频频对他如此?
俗话说事不过三,今日都看第四回了!
这事有蹊跷!大有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