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夫人正琢磨着如何让自己孙儿这棵铁树开花之时,安宜堂燕乘春平常歇息的小院里,下人已照燕乘春的喜好准备好了洗澡用的凉水,留守在问淞馆的望山也得了吩咐,拿来了主子换洗的衣衫。
知道这位主子一向不喜屋里留人伺候,下人在备好水后就直接离开往其他地方忙活去了,望山也得了吩咐回了问淞馆,衔山则独自守在屋外不准他人靠近。
燕乘春一个人留在屋中,正要宽衣洗漱,忽地鼻子一痒,猛地打了一个喷嚏。
衔山在院里听到,忙噔噔噔跑到门口朝里道:“公子,是水太凉了吗?要不让小的弄点热水过来兑一下?”
“不用。”
燕乘春回道,紧接着屋里便响起了洗漱的水声。
衔山听着,想了想,笑道:“也是,公子一向身子强壮,大冬天洗冷水都不带抖的,这大热天的又岂会洗个凉水澡就打喷嚏呢,铁定是有人惦记着公子您呢。”
他兀自在屋外说得起兴,回答他的却始终只有哗啦啦的水声。
衔山知道主子不想说话,便了然一笑,闭上了嘴,继续认真把守屋门。
直到屋中水声停下,又听见有脚步声从洗漱间往外走来,衔山知道主子这是洗漱完了,立即就打开屋门走了进去。
他麻利关上门,拿出一个小包袱放到桌上打开,朝走过来的燕乘春笑道:“主子,小的帮您换药吧。”
燕乘春轻嗯一声,走到桌旁坐下。
衔山立即将里头装着的金疮药等东西飞快拿了出来,走到燕乘春身后,看着主子后背靠近右肩处约莫手掌长短的刀伤,他当即就露出个心疼神情。
“公子您下次就别惹侯爷生气了,您说侯爷方才幸亏拍的是您的左肩,要是拍了这右肩,又或者真的请了家法,公子您这伤口岂不是又要裂开?
那西垊探子也是狡猾得很,竟然诈降偷袭!还好公子您反应够快,要不然这一刀就不是划伤后背,而是要直接扎进后心了,小的真是想想都惊险得腿软。
还好还好,现在埋得最深的最后几个探子都被揪出来了,殿下也发话让公子您先养好伤再开始忙其他事,既然殿下都这般说了,公子您就啥都别想,先养它个把月,等彻底好了再说。”
衔山嘴上边絮絮叨叨不停说着,手上则动作麻利一刻不停地给主子换药。
燕乘春一宿没有合眼,方才又强撑着陪了祖母一阵,实在倦得厉害,全程都在闭目养神,面不改色地任由衔山倒腾自己的伤口。
见衔山大有一直说下去的趋势,他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就你这样还好意思嫌弃陆四刮躁,我看把你们俩放一起,他未必会输给你。”
听主子埋汰自己,衔山是半点儿不恼,乐呵呵道:“那是,小的就是为了主子的脸面也绝不能输给他不是?”
说话间,衔山已经上完了药,望着主子的伤口,又不禁感慨:“您还别说,殿下给的伤药还真管用,之前才上了一回药,这血一下就止住了,公子您这么动来动去的竟然也没再流血。就是这伤口看着不浅,只怕会留疤。”
其实燕乘春以前就曾受过伤,身上有好些大小不一的伤痕,之前太子给过几瓶宫中御用的玉颜膏,用了之后那些疤痕如今都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衔山看着主子已经恢复白皙光滑的背上突然多了这么一道口子,就像是光滑的锦缎被撕破了口一般,真是怎么看怎么不得劲,可惜道:“小的还以为上回殿下给的玉颜膏还有呢,没想到方才拿药的时候一翻,才发现那瓶玉颜膏竟然已经见了底。唉,也不知殿下何时能再赏瓶玉颜膏给公子。”
玉颜膏珍贵,要用到好些珍稀药材,若是制作的稀有药材短缺,就是圣上需要那也得等上一等。太子这下没有赏,那肯定是太子手上还没拿到新一批的玉颜膏。
燕乘春心里清楚,听罢不自觉就想到衔山之前调查过的事情,随即漫不经心地道:“无妨,到时去恒安堂买瓶复容膏便好。”
听到复容膏一词,正在长吁短叹的衔山立即回神,两眼一亮,“对啊,小的怎的忘了还有这个!听说那药膏有祛疤奇效,比之玉颜膏都不差,赶明儿小的就去给公子买瓶回来。”
说着,他心里复又欢喜起来,动作娴熟地给主子仔细缠好了绷带。
待包扎完成,燕乘春已经困得不想再多说一个字,重新穿好中衣便躺到床上倒头睡去。
西城恒安堂中,宋季凡终于在苏淡云快下值时赶回了医馆。
之前苏淡云时不时就让锦善到前堂问丁世朗东家回来没,这下宋季凡一回到医馆便听丁世朗提起这事,猜想对方有要事寻自己商量,便直接去了苏淡云的诊室见她。
“丁掌柜说你找了我几回?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宋季凡走到苏淡云办公的条案前,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认真问道。
苏淡云跟他打了招呼,笑道:“不急着说事,我家嬷嬷今日午后做了乌梅汤送来,特意多做了些,给大伙降降暑气。东家一回来就到诊室这边,想必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吧,要不先喝杯乌梅汤缓一缓吧。”
宋季凡还真是渴着,闻言笑着道了声好。
锦善赶紧照吩咐把镇在后院井里的乌梅汤拿过来给宋季凡倒上,宋季凡也不客气,端起来连喝了几口。
乌梅汤在后院井水中镇了一下午,虽没冰块,此时入口也是透着一股子凉意,一口下去就带走了所有暑气。
宋季凡眨眼的功夫就将饮子喝完,舒服喟叹一声,“你家嬷嬷做的这饮子,都快赶上李记小馆了。”
苏淡云亲自给他又斟了一盏,笑道:“石嬷嬷就是见我老往家里买李记小馆的乌梅汤,知道我爱喝这个,便卯足了劲地在家里学,没想到还真被她学出来了,如今我光喝她做的就够了。”
宋季凡平时特别忙,一个月跟家人都吃不上几顿饭,也不知怎地,每次听苏淡云聊她的家常,他就觉得这些事情很有烟火气,心里也莫名跟着觉得很舒服很踏实,感觉那样才是一家人好好过日子的模样。
此时他便一边笑眯眯听她说着,一边端起杯子喝着,不知觉就又把一盏饮子喝尽。
望着见了底的杯子,他不禁微怔了下,随之掏出帕子来擦了擦嘴,认真问起了正事。
苏淡云想着对方应该歇息够了,便也没再耽搁时间,开门见山把自己打算回沣城看望阿弟的打算给说了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