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乘春听祖母突然发问,嚼蜜饯的动作一顿,随之顶着祖母审视的目光,一脸平静笑道:“祖母有所不知,前几日孙儿出门,刚好就在清河南街上巧遇了苏娘子领着下人外出。
当时我见她们大热天的徒步出行,便好奇停下来问了两句。得知她们这是刚搬过来没有马车,正打算去购置马车,我便载了他们一程,在车上聊起来便知道了。”
唐太夫人一边听着,一边眯眸打量,发现这孙儿始终都无半点儿心虚神色,这才暗自在心里大大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她方才还以为这孙儿一直觊觎人妻,暗中做了什么。
这下看来,苏娘子和离与自己孙儿并无什么关系。
也是,这孙儿之前都想着要孤独终老了,又岂会这么容易对个小娘子动心?
她还真是老糊涂了!这都在乱七八糟想些什么!还生出这么个荒唐念头!真是罪过罪过
想着,望着一直竭力掩饰疲惫的孙儿,她当即反应过来,心中满含歉意,忙打住这个话题心疼道:“你看我,你这一夜未睡,我还拉着你在这里说话。快快回去歇着吧,有话咱等你歇息好了再说。对了,你晚膳想吃什么,我让厨房提前给你备好。”
燕乘春笑着摸了下肚皮,“祖母您看我都撑成这样了,我可是把晚上的份量都给一并吃好了,晚膳就算了吧。”
唐太夫人估计他这一觉怕也是要睡到天黑,心思动了动,笑道:“要不你就别回问淞馆了,就在安宜堂这边歇息如何?我让这边小厨房把鸡汤给放在小炉上一直煨着,你就放心好好儿睡,美美地睡,想睡到啥时候都行,起来了想吃就吃上两口,不想吃也没事。”
燕乘春自小就是在老夫人院里长大的,十二岁之后才搬到了问淞馆那边。不过这么些年老夫人依然把他原来住的地方留着,也派人经常打扫收拾,时不时就会留他在安宜堂住上一宿两宿。
此时听老人家这般说,看着老人家满目期盼,燕乘春也不好驳了老人家的好意,便从善如流应了下来。
唐太夫人见他愿意,心里真是欢喜得紧,连忙把元嬷嬷叫了进来,吩咐道:“公子今日就在安宜堂这边歇息,你安排人把公子的屋子收拾好,再让人给公子备水洗漱,再准备些换洗衣物。”
元嬷嬷见老夫人这般欢喜,也替老夫人高兴,忙笑着应诺,转身出去安排。
燕乘春此时也实在有些撑不住了,便跟着起身同祖母行礼别过,领着衔山往自己歇息的屋子过去。
望着孙儿离开的背影,唐太夫人眉眼是如何都掩饰不住的心疼。
她知道这孩子只是话说得轻巧,背后肯定有许多苦没跟她说。
想想自己方才离开去看妻儿的长子,再看看这形单影只的孙儿,她一颗心就不由得掉进了酸涩中,眼角不知觉就再次湿润起来。
元嬷嬷在外面安排完下人做事回来,一进门就看见主子在默然垂泪。
她心头一跳,忙关上屋门上前,紧张道:“老夫人这是怎么了?怎地突然就哭上了?”
唐太夫人拿帕子擦了擦泪,叹气道:“没什么,就是想起春哥儿到如今还是形单影只的,心里有些难受罢了。”
元嬷嬷闻言,想到今日侯爷和四公子一起在这里请安,很快就反应过来。
她知道老夫人每次看见侯爷,想到大房妻儿美满,就总会忍不住想到早逝的二爷,继而又会想到冷清凋零的二房,便也会因此更加心疼起四公子来。
其实她也觉得四公子可怜,也很能理解自己主子的心情。
想着,元嬷嬷心里也不免叹了口气,随之努力宽慰道:“四公子身边不是还有老夫人您吗,老夫人您最疼四公子了,今儿个老夫人不也是担心四公子回去问淞馆后只他一人,怕他孤单,这才把他留在安宜堂好好照顾着吗?这些年有您无微不至照顾着,四公子脸上也没少过笑容,方才四公子能留在安宜堂歇息看起来也是开心着呢。”
唐太夫人再次长叹一气,眉眼的忧色并未减少,哀伤道:“我老了,照顾不了他多久了,也不知他身边何时才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能替我在日后好好照顾着他。”
元嬷嬷听罢也是心酸,却也努力笑道:“肯定快了,上回四公子不是已经答应了老夫人日后会成亲吗?”
唐太夫人把泪擦干,一脸无奈,“这孩子是答应了日后会成亲不假,可这家伙鬼灵精得很,谁知这日后又是什么时候?他现在连相看都不愿意,没准只是先答应了我,然后跟我来拖字诀这么一套呢。”
想到孙儿的性子,她真是越想越觉得这孩子就是这般想的,便也愈发心烦起来,摆摆手道:“罢了罢了,这事也急不来,咱不说他了。
倒是苏娘子那边,方才春哥儿说了,苏娘子刚和离了,已经从侯府搬到了临河胡同这边的宅子,就是咱侯府南边的胡同。帖子你就不用送到侯府去了,直接送到她的新家便是。”
元嬷嬷听闻苏淡云和离,不觉吃了一惊,“苏娘子和离了?可京中似乎还没传出风声啊,怎地这般突然?”
唐太夫人自己不怎么外出,但她这么多年不怎么出门也从不至于闭塞,便是因为身边的元嬷嬷奉了她命时常留意着京中动向。故而哪个公侯府邸有个风吹草动,抑或是京城茶馆茶楼有些什么新鲜事情,她很快便能知道。
此时听元嬷嬷这般说,唐太夫人也知道这事暂时还没从永定侯府传出来,便把燕乘春如何得知这消息的过程给说了清楚。
言罢,想到什么,又忙补充道:“对了,你去库房看下有什么合适做温居礼的,这两日便给苏娘子新宅子那送过去,顺便把那帖子也一并送上。”
元嬷嬷听见温居礼三个字,忽地就想起什么,脸上划过一抹恍然神色,随后又若有所思起来。
唐太夫人见她神色变换,不禁好奇,“你这是怎么了?怎地这般神情?”
元嬷嬷回神。
她犹豫了下,有些欲言又止。
唐太夫人知道这心腹向来对自己丝毫不敢隐瞒,像这般踌躇不言的情况还真是少之又少,不禁神色凛了凛,“你这是想起什么来了?有话但说无妨。”
元嬷嬷知道瞒不住,不过她也没想要瞒,之前没说只是觉得那事没什么好说的。
此时被主子问话,她飞快理了下思路,回道:“不瞒老夫人,老奴只是突然想起来前几日去库房时,刚好碰见了衔山从库房取了一扇翠竹折叠屏风出来。
老奴当时跟他打了招呼,衔山说四公子的友人搬家,四公子打算送那屏风过去做温居礼。老奴当时没有深想,此时老夫人您提到苏娘子搬家,便想起了这么件事,琢磨着衔山口中四公子那友人,会否就是苏娘子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