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淡云见他吃完一整个糕点,一颗心总算能稳稳当当地揣回到了原位,脸上也同时绽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贺怀琛只觉被她这明媚笑颜晃了眼,不由得就想看她笑得更灿烂一些,便笑着评点起来:“做得不错,很对我的味口,下次等我回来,你再做这个送来酌言堂吧。”
苏淡云正耐心等着她的心血开始发挥效果,闻言默了默,最终还是微笑着点头道了声好。
若是还要再做,那便意味着今日的药效没能发挥出来,如此,她铁定还会再做,且药量还要翻倍。
她默默盘算着,却忽地看见面前人眉心皱起,状似不适地抻了抻脖子。
苏淡云心头当即猛地一跳,随之攥紧双手望着,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贺怀琛这会儿也没精力去留意面前人的神色变化,此时他只觉喉头突然有些发干发麻,他抬手摸了摸自己脖颈,又伸手端起面前茶盏喝了一口。
苏淡云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膛,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试探性地问道:“夫君,您还好吗?”
贺怀琛并未回答,只低头连喝了几口茶水,这才觉得喉头那股干意稍稍好了一些。
待反应过来面前人方才似是在问自己什么,他便放下茶盏抬眸望她,随之就看见她正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
他心里不禁就愉悦起来,朝她扬起个得意笑容,开口——
蓦地,他脸色一变,那抹得意的笑倏地就僵在了唇角。
他努力张了张嘴,试图将想说的话用力送出喉头,可出口的却始终只有喘息的声音,除此便再无其他声响。
声音呢?他的声音呢?为什么他发不出声音?
贺怀琛又用力试了一次,结果还是徒劳,惊恐当即就从眉眼蔓延至了整张面容。
喉头的干麻再次明晰起来,他抬手握住自己脖颈,目光扫过面前的碧绿糕点。
电光火石间,他终于想到什么,随之猛地抬起头来。
苏淡云一直静静看着,知道这是药效开始发挥作用,且比她预想的发挥得还要快上许多,方才几乎要跳出嗓子眼的一颗心,此时也得以渐渐恢复了平静。
贺怀琛死死盯着面前人,看着紧张和忐忑从她脸上渐渐消失,看着她的神色重新变得如一惯那般平静冷然,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却是如何也无法相信。
苏淡云看着面前人突然朝自己瞪大双眸,一脸的不可置信,又见他嘴巴努力一张一合,似是在试图跟自己说些什么。
只可惜不管他怎么努力也依然发不出半点儿声响,看着就似是搁浅的鱼儿般垂死张合着双唇,一惯俊朗的容颜也因这努力的张合憋得通红,开始扭曲。
不过苏淡云已经看清了他的嘴型,知道他到底在问什么,便点了下头,坦然道:“没错,是我做的。”
贺怀琛猛地怔住,随即反应过来,登时目眦欲裂,额头青筋暴起。
贱人!真是好一个贱人!
他怒火中烧,暴怒至极,蹭地站起身来,打算扑过去狠狠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毒妇,不料才站起来便立即摔回到了官帽椅中。
怎么回事?
他的腿他的腿怎么也?
他满目惊疑,不可置信地拿手去捏了捏自己大腿,见没有感觉,便想着抬手用力捶打一下。
紧接着便见他浑身僵住,狰狞的脸上随之划过慌乱,死死盯住自己双手——
他的手!
怎会这样?
他的手脚怎的都开始发麻发软,还愈发地使不上劲?
他无法相信,继续试图去移动自己手脚,可他越是动弹,那麻软的感觉就愈发强烈。
怎会这样?
他不过是吃了一块小小的糕饼,怎会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我劝你还是别乱动了,不动兴许还能让那药效发挥得更慢一些。”
苏淡云静静看着,淡淡提醒。
贺怀琛心头巨震,唰地抬头望她,眸中戾色迸出,那目光似火也似剑,仿佛要将面前人当场凌迟千刀万剐。
苏淡云对上他的目光,毫不怀疑若是此人能动,自己的脖子这会儿肯定已被面前人扑过来一手掐断了。
不过她也不惧,毕竟他现在根本就动弹不得。这场景她自做药以来便设想过许多遍,今日终于亲眼得见,心中可谓是百味陈集,却又出乎她自己预料的平静。
贺怀琛看着面前人居高临下望向自己,见她神情无波无澜,只觉她那眼神就似在看一个陌生人,又似在看一只待宰的羊,莫名就让他遍体生寒。
手脚的麻软愈发强烈,喉咙也越来越干,他强自镇定,却依然清晰感觉到死亡正在朝他走来,一步接一步,悄无声息,越来越近。
这一刻,他终于知道什么是怕了。
他不想死,他还这么年轻,还未能在朝堂中大展拳脚,还未开枝散叶更未享够荣华,他怎么能死?怎么能!
可这人到底想做什么?为何无缘无故要杀死自己?她在他的书房杀了他,又能逃到哪里?又能有什么好处?
他不明白,他怎么想都不明白,极速膨胀的恐惧终于迫使他扔掉了自己的架子,逼着他朝面前人费力地将嘴张了又张。
这一次,苏淡云再次读懂了他的意思,遂平静回道:“放心,这药不会要你的命,只是让你一辈子都说不了话,走不了路罢了。”
贺怀琛瞳孔一缩。
要他下半辈子做个哑巴瘸子,那跟杀了他有何区别?
贱人!毒妇!她怎么能?
他再次发疯似地要撑起身来扑过去,可依然没起多少就立即跌了回去,把自己折腾得双眸通红,额头冷汗密布。
“我说了,你越动只会让药发挥得越快,还是不动的好。”
苏淡云再次提醒,淡定自若地道:“我有解药,只要你照我说的去做,我会给你解药。”
贺怀琛一怔,随即双眼一亮,忙使尽力气动了动嘴。
苏淡云看了,从腰间荷包里掏出三张纸来,在桌上摊开,“这是我写好的和离书,一式三份,你签了它们,我就把解药给你。”
贺怀琛不可置信地低下头去,看着那纸上清晰秀丽的字迹,不禁就恍了下神。
这字迹他认得,过去三年他收到的家书,信封上三郎亲启的字就是这般模样。
只是此时此刻,三郎亲启已变成了和离书三个大字,过去那饱含了爱慕关心的家书,这会儿也成了这冰冷疏离的和离文书。
贺怀琛只觉心口隐隐一痛,视线在那文书上一行行扫过,待扫过其中一段,他忽地脸色一边,目光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