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天边才微微泛出鱼肚白,贺怀琛便起来梳洗了。
温玉燕昨晚几乎一夜无眠,天快亮时勉强睡着了,只是哪怕睡着了也睡得极不踏实,在贺怀琛起来时她便也跟着醒了。
自从争吵过后,她便开始不受控制地回想着这几个月来贺怀琛的变化,深究他对待沁心院那边的各种细枝末节,渐渐地就从这些细节中品出了一些异样。
这些思绪搅在一起成了一团乱麻,又经过了一夜发酵,让那诸多复杂感觉不但没有消减下去分毫,反而较之前还要更加深浓了许多,以至于让她首次觉得在这人跟前难以展颜。
可她是那般深爱着他,她真的担心自己在看见他时,会因为这些理不清的思绪再次失去理智跟他争执起来,就像当年她母亲在面对父亲时那般渐渐吵成了仇人。
她当年就发过誓,她这辈子一定不要步她母亲的后尘。
想着想着,她便索性装起了睡,继续闭眼躺在床上,静静听着贺怀琛在屋中穿衣,感受着他临走前过来亲了亲她的额头抚了抚她的脸,之后又听着他走出屋门吩咐温嬷嬷和兰香务必要仔细照顾好她。
随着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眼泪早已不争气地又从眼角滑落,打湿了她的鬓发枕巾。
直到那脚步彻底消失无声,她这才睁开眼,抬手用力一擦脸上泪水,坐起身来呼出一口浊气。
她还有很重要的事做,这会儿并不是该流泪伤心之时。
想着,她忙伸手撩起床帐,朝外扬声唤了一声兰香。
听到主子唤她,兰香连忙推开房门跑了进来,“姨娘,您起了?让婢子伺候您梳洗吧。”
温玉燕:“梳洗的事让嬷嬷来便好,你这就去趟沁心院帮我给夫人传句话。”
兰香微怔了下,随后不做他想,忙点头应是,“姨娘想让婢子给夫人传什么话?”
温玉燕眼神一冷,“就说同意两字便可。”
兰香有些摸不着头脑,可也不敢多言,应诺之后便退了下去。帮着把温嬷嬷叫进屋后,自己便快步赶往沁心院去了。
约莫两刻钟后,沁心院中,锦善送完兰香出去又重新返回了正屋。
苏淡云正在桌旁吃早食,锦善快步走回到主子身旁,一脸狐疑不解,“姑娘,温姨娘一大早把兰香打发过来,怎地就只让她给您说了"同意"两个字,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婢子方才送兰香出去时就又问了她,她却是对此一问三不知的,真是急死个人。”
方才锦善送兰香出去时,苏淡云就仔细想了这个问题,这下听锦善这么一问,她喝掉碗里最后一口米粥,拿帕子擦了擦嘴,略一思索,问道:“昨晚侯爷是宿在与春阁吧?”
锦善点头,“是的,婢子方才跟兰香确认过了,她说侯爷昨儿个陪了温姨娘一整日,直到今日天刚擦亮才离开回了酌言堂。”
闻言,苏淡云若有所思点了下头,“如此,那就对了。”
锦善微怔了下,不解问道:“姑娘您说是什么对了?”
说着,见主子用完了膳,她又忙将漱口的茶水捧了过来。
苏淡云接过锦善递来的茶水漱了口,又重新拿帕子擦了擦,说道:“估计昨晚温姨娘已经跟侯爷提了我自请下堂之事,并就此事跟他探了口风。而今早侯爷一离开与春阁,她便派人给我传了这‘同意’二字,想必就是在告诉我说侯爷已经同意了我自请下堂。”
锦善这下终于听明白了,登时心中大喜,两眼唰地一亮,“当真?”
她激动说着,忙将手中托盘搁回到桌上,“所以我们真的可以离开了吗?是今日就走?还是什么时候?”
见她这般兴奋,苏淡云不禁失笑,“现在可走不得,咱们还要拿到和离书才可以离开。”
锦善终于想起这么件事,迫切道:“那咱们要如何拿到这和离书?”
苏淡云:“和离书我已经写好了,就等侯爷签字画押即可。”
锦善本来还高兴着,想到侯爷以前说过除非死要不然休想离开的话,她忽地就不安起来,皱起圆脸道:“姑娘,您说侯爷之前那般坚决,这下真的会把这和离书给签了吗?他不会是说假话来哄温姨娘的吧?”
苏淡云正端着茶盏喝茶润喉,闻言便微微点了下头,“的确会有这种可能。”
听主子这般说,锦善登时就苦下脸来,“若真是这般,那是否说,连温姨娘也劝不动侯爷他?若果真如此,我们接下来可要怎么办啊?”
几息之间,锦善的心情可谓是大起大落,相较之下,苏淡云则要淡定许多。
她放下茶盏,微笑道:“无妨,反正我们之前也只是借与春阁那边加点力而已,又不是真的只靠那边来成事。”
锦善听罢,终于想起了主子之前提过的计划,苦着的眉眼复又舒展开来。
看见主子这般淡定,又见主子今日并不像之前那样一大早就急着扎进西厢房去埋头苦干,她不禁就想到了某种可能,当即满心欢喜着道:“姑娘您之前说的那事,莫不是已经成了?”
苏淡云微笑着轻嗯了一声,“算是成了吧。”
当然,要真正万无一失自是要更长的时间来反复验证,可有些机会稍重即逝,和离的计划越拖得久变数也就越多。如今温玉燕难得给她传了这同意二字,那她不管这同意是真同意还是假同意,她都不能错过这阵东风才是。
想着,她心里很快就拿定了主意,吩咐道:“锦善,你去打听一下侯爷现在在哪儿,待会儿又会去哪儿,还有他计划什么时辰出发回行宫那边。”
听见主子吩咐,锦善心知主子这十有八九是要开始实施之前给她说过的计划了,她当即心神一凛,半点儿也不敢耽搁便转身下去照办。
小半个时辰后,苏淡云收拾妥当往酌言堂走,锦善则提着食盒亦步亦趋跟在了后头,没多久便赶到了酌言堂跟前,一主一仆先后迈进院门,又沿着抄手游廊往书房走去,刚好就碰到青柏提了个包袱从书房出来。
青柏看着迎面走来之人,不禁愣在原地,以为自己是否眼花看错了人,又连忙揉了揉双眼定睛再看,发现来人的确是夫人没错,立马就神色一凛,连忙上去相迎,恭敬行礼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