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最新认知就似一把锋利尖刀,倏地狠狠扎进了苏淡云的心口,又在她心里使劲地搅着。
夏清允一直留意着苏淡云那边,只觉越看越不对劲,直到看见她脸色煞白扶住大树微弯着腰,她再也等不下去,拔腿就往那边走。
“云妹妹!”
她紧张唤道。
见苏淡云没有反应,夏清允直接小跑到她身旁,一把扶住了她,关心道:“云妹妹?你怎么了?”
苏淡云此时一颗心正急速往冰湖深处坠去,两耳更似有千万只蜜蜂在嗡嗡作响,一时间对外界的动静没有任何反应。
夏清允被她这模样吓到,连忙轻轻摇了摇她的胳膊,又连连唤了几声。
终于,苏淡云被她摇回了几分知觉,缓缓抬起头来。
只见她神情茫然,原本黑白分明的美眸早已被憋得通红,明显是在压抑着什么狂风暴雨。
夏清允心头一惊,下意识就朝燕乘春望去,一脸疑惑问道:“燕四公子,你究竟跟侯夫人说了什么?怎地她突然变成这样了?”
燕乘春也实在没想到苏淡云的反应竟会如此之大,见夏清允问他,便解释道:“日前我在路上偶遇了侯夫人,她得知我正在寻找一位姜姓郎中,便拜托我有消息了就转告于她,说是想当面找那郎中请教医术。这两日我刚好得了最新消息,方才偶遇侯夫人想起这事,便顺道告知了她。”
夏清允是知道这件事的,此刻看着苏淡云的反应,便猜到了那消息多半是个坏的。
虽然不知她为何会反应这般大,可未免再次让她受到刺激,夏清允决定还是以后再细问这消息的内容更好。
想着,她也就没再多说,连忙扶着苏淡云跟燕乘春道别。
苏淡云此时的意识明显不甚清晰,就如行尸走肉般浑浑噩噩地任由夏清允扶着往山下走。
燕乘春自是没有理由阻拦,便也由着她们这般离开,结果两人才走了没几步,便看见被扶着的那人忽地身子一软,整个人往地上倒了下去。
“云妹妹!”
“姑娘!”
众人见了,纷纷惊呼出声,齐齐往她跑去。
然苏淡云此时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她只觉自己整个身子都变得如大石一般沉,一直往深不见底的漆黑坠去一直坠去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似乎终于触到了那漆黑的最底。
摸着冰冰凉凉的石头地面,她只觉整个人也都被冻住了似的。她试图动弹了下,却发现浑身似乎都已经失去了知觉,连头脑都变得木木麻麻,什么都回想不起思考不了。
她索性放弃了挣扎,任由自己在这冰冷的地上躺着,任由这冰冷将她生命的温度一点点从自己的身体抽离。
四周沉寂无声,让这漆黑饱含了压抑,也不知在这压抑的寂静漆黑中躺了多久,混混沌沌间,忽地就有什么声音传了过来,一丝一丝,听着像是微风穿过石头隙缝。
苏淡云并未在意,试问一个等死的人又会在意什么?
她继续一动不动地躺着,继续一动不动地等着死亡临到自己。
然那声音一转眼竟就清晰了起来,由远及近,随之清楚传入耳里:“云儿”
苏淡云浑身一震,唰地睁开双眼。
那声音仍在持续,一声一声,饱含慈爱的笑意。
师父——
她倏地就被这声音重新注入了力量,用胳膊撑起上身,猛地坐直了身子,开是在这漆黑中四处顾盼。
只是这漆黑实在太黑,就似一方厚重的黑色棉布死死束住了她的眼,让她什么也看不见。
她焦急起来,如热锅上的蚁,扬起声来朝四处高喊:“师父!师父是您吗?”
“云儿。”
苏淡云唰地回头,朝声音来处望去,然那边除了漆黑依然什么也无。
她倏地就红了双眼,鼻头酸酸。
“师父!师父您在哪儿?徒儿很想您真的很想很想您”
她竭力喊着,声音却渐渐被泪水吞没。
“傻丫头哭什么?都哭成只小花猫了。”
苏淡云心头一震,蓦地转头,便看见一鹤发童颜的老者从漆黑中走了出来。
他步履沉稳,身格挺拔硬朗,正捋着胡须朝她慈爱地笑,就如上一世那般。
熟悉的面容撞入眼中,刚止住的泪唰地就再度涌了出来。
“师父!”
苏淡云哽声喊着,颤巍巍地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朝老者走了过去。
老者一把扶住了她,然她身子却是往下一坠,噗通一下就跪在了老者跟前。
“师父,徒儿不孝,是徒儿害了您,是徒儿”
苏淡云边哭边说,话至此却再也说不下去,身子因哭泣而不住颤抖。
老者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傻孩子,好好的说什么胡话?”
苏淡云一个劲地摇头,“不是胡话,他们说师父您出海采药遇难了。可我知道,师父这一世突然遇难,这都是因为我,因为我改变了人生的轨迹,这才把祸事引到了您的身上,都是因为我”
说着,泪水肆意淌满了一脸,她一度泣不成声,又努力在这哭声中努力把话说完:“若不是我,师父您本该能好好活着得,你那个活得长长久久。所以都是我害了您,我就不应该重活一回,我就不该”
撕心裂肺的痛伴着浓浓的自责懊悔压弯了她的脊背,她匍匐在地,泣不成声。
老者长叹一气,“所以你又想着不活了?”
苏淡云的心思被师父窥见,哭声微顿了一瞬,哭着闷闷嗯了一声,“是徒儿害了您,徒儿不该活着,是徒儿害了您”
她哭着反复呢喃,渐渐所有的声音都淹没在了这哭声里。
老者默了默,随即蹲下来怜爱地抚了抚她的发顶,“傻孩子,为师不是说过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吗?人生在世,生离死别在正常不过,咱们身为医者,对此不是早见多了吗?你得学会看开了才是。莫伤心了,你难得重来,快回去吧,别再留下遗憾才好。”
“不,我不回去!是我害了您,我不要再回去了。只要我不回去,师父您就不会有事,您就能和以前一样好好活下去了。”
苏淡云摇着头流着泪,铁了心地要留在这里。
“你看,又说胡话了不是?”
老者佯装生气地责骂一句,随即伸手扶住她的胳膊,声音软和下来,“来,地上凉,快起来吧。”
苏淡云没有领师父这个情,她心里太愧疚了,愧疚的感觉就似千重的山压在心口,让她沉重得根本无法站立。
见她不肯听话,老者无奈摇头,微微一笑,“你啊你,果然是属驴的,倔起来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当初从看完你弟弟的坟回来便是这般,任为师说破了嘴你就是一心想要等死,这回又是这样”
说着,老者眼泛泪花,声音也有些哽咽。
他松开扶住她胳膊的手,仰头把泪意忍了回去,随即长长一叹。
“罢了,你既这般有主意,也不愿再听为师的话,你我就算再见又有何用,无非是让为师徒增伤悲而已,你我师徒之情便到此作罢吧。”
说着便起身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