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大半个时辰后,温玉燕重新梳了妆换了衣裳,带着刚做好的茶果,袅袅婷婷往酌言堂去。
那衣裳是她最近在锦绣坊定做的,刚送到侯府不久,是一套粉霞绣合欢花轻罗夏裳,色彩娇媚,面料轻盈飘逸。她本就肌肤赛雪眉眼含春,这一袭粉裙穿在身上,就算那开得最盛的满园海棠加在一起都要比之逊色三分。
此时再配上她云鬓上的蝶恋花点翠珍珠发簪,还有耳垂上的金镶珠坠子,又让她在那海棠的娇艳之外添了几分牡丹的雍容,更是与她食盒里刚做的那碟子牡丹春茶果子搭得甚是相得益彰。
这一身从头到脚再到食盒里的摆盘,每一处皆是她精心思虑而成,保证每一处都能让贺怀琛一眼入心。
想着自己即将能在书房为爱人红袖添香,温玉燕不禁就满心期待,雀跃难以自抑,脚步轻快没多久便走到了酌言堂这边。
她在院门外站定脚步,理了理衣裙扶了扶发簪,确保一切美好无恙,这才提起裙摆盈盈迈进院门。
青柏一直奉命守在院中,看见有人过来,忙快步迎了上去,行礼问安:“见过温姨娘。”
温玉燕好脾气地轻嗯了一声,站着往前方书房那头眺望一眼,道:“侯爷可在?”
青柏点头,“在的,姨娘稍等,小的这就进去通传。”
温玉燕心思一动,忙轻声道了句且慢。
青柏站定脚步,狐疑回头。
兰香得了主子授意,忙上前来偷偷塞了个银锞子过去,“青柏小哥辛苦了,还请青柏小哥行个方便。”
青柏微怔了下,随即反应过来这是让他不要通传。想到主子方才吩咐,他当即面露难色,下意识就将那银锞子推了回去,“姨娘,这使不得。”
兰香没想到他会拒绝,随即又连忙多加了一个重新塞了回去,“姨娘不过是给侯爷送碟糕点罢了,哪有使不得的?”
一边是银子,一边是主子的吩咐,青柏两个银锞子在手,心里纠结得不行。
算了,反正侯爷向来都念着温姨娘,最近还专门带了温姨娘去庄子散心,这份宠爱在侯府里也是无人能及,这下也就是去送个糕点,侯爷想必是不会生气的。
青柏挣扎一番,火速将手中两个银锞子收进袖中,随之捂住肚子夸张地哎呦了一声,“这肚子咋回事,怎地突然疼起来了?”
说着便往茅房那边去了。
兰香看着青柏演戏,被逗得掩嘴无声笑了起来。
见青柏这般识趣,温玉燕也是心情大好,嘴角含笑地抬脚沿着游廊往书房走去。
她本以为书房里只有贺怀琛自己,不料待走到书房窗户附近,竟就听见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她脚步一顿,待听清那是青松的声音,心中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听起来,青松似是正在给贺怀琛汇报府中事务,这下过去怕是有所不便。
想着,温玉燕便往后退了退,静静站在窗旁等候起来。
酌言堂院里很是清静,除了方才守在外头的青柏便不见其他下人。想必是贺怀琛要谈事情,所以让青柏将人都谴到其他地方去了吧。
温玉燕一边想着一边百无聊赖地听着里头一主一仆的对话,渐渐地便仿佛重回到了在南方之时。
当时她也是时不时就拿着自己做的吃食过来看他,每次见她突然而至,他总会十分惊喜,会搂着她说各种甜言蜜语,会拉着她一同下棋烹茶,听她弹琴为她作画,那小小的一间书房曾留下了他们无数的甜蜜。
而他每次看着他处理公文,听他絮叨公务上的琐事,她便觉得自己是他最信任最依赖的知己,那种感觉总会让她心里成就感满满又踏实非常。
可惜自从随他回了侯府之后,他便整日都泡在行宫那边,虽然每次回来两人都能耳鬓厮磨,不过也只剩下耳鬓厮磨了,什么弹琴作画,下棋烹茶似乎都从两人的生活里渐渐消失了,就连互相倾诉心事的时间都少得可怜。
唉,也难怪自己最近心里越发没了以前的那份安心,只怕就是见面太少造成的吧。
温玉燕想着,心口不禁就有些闷闷的,正打算去廊下的美人靠透透气歇息一下,结果才转身,忽地就有一个称呼十分突兀地透过窗纸飘了出来,让她抬起的脚步当即顿住。
她重新转过身来,站在窗旁定神听着。
屋里的青松还在继续认真汇报,只是所说的内容竟全都与她方才听见的那个称呼有关。
而屋里的另一个人竟也一直耐心听着,一次也没有出言打断,甚至在青松汇报完后,他还主动开口询问:“之前让你把府中被我下令修缮过的景致列出来给夫人,你给了吗?”
青松连忙恭敬回禀:“给了,您吩咐过后没几日,小的便仔细把那些地方一一列了出来,又送到沁心院亲手交给了夫人。”
贺怀琛听罢,疑惑道:“那方才怎地没听你提到夫人有去那些地方逛逛?”
青松无辜。
他怎地知道夫人为何不去。
只是这样回答铁定是不行的,他连忙觑了下主子神色,随之小心思动了动,道:“也许夫人是想等侯爷您闲下来时再一同过去?”
贺怀琛似是听到了什么想听的话,轻嗯了一声,并未出言反驳,更没因这话冲下人发怒。
温玉燕心头巨震,只觉头顶接连有惊雷滚过。
怎么会?这怎么会?!
她百思不得其解,恨不能立即冲进去问个明白。
然听见青松退出来的声音,她却是猛地打了一个激灵,下意识转身,快步走到书房左侧的拐角处藏了起来。
院里很快就传来了书房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听着青松顺着右边游廊离开,温玉燕站在左侧拐角处,回想着方才听到种种,一颗心似是坠入了寒潭,又似被扔进了烈火中炙烤。
她心乱如麻,头晕目眩,腿脚忽地一软,下意识靠在墙上才堪堪稳住了身子。
兰香提着食盒悄悄留意院中,见青松已经离开了院子,当即回头告诉主子,却一下就看见了主子这面无血色的虚弱模样,当即吓得不行,差点儿就惊叫出声。
她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待缓过劲后才快步上前,小心唤道:“姨娘,您这是怎么了?是哪里突然欠安了吗?”
温玉燕脸色差极,连精致的妆容也未能掩盖住这吓人的惨白。
见她没有回应,兰香忙伸手去扶,关切唤了一声“姨娘”,声音里已被吓得带上了哭腔。
温玉燕整个人浑浑噩噩,轻轻推开了兰香伸过来的手,扶着墙踉跄着往前走。
只是等她走出这边拐角,脚步却没朝书房那头拐去,完全凭本能朝来时的方向迈开了脚,一步两步三步,脚步越走越快,到最后竟开始小跑起来,眨眼就跑出了酌言堂的院门。
青松刚给主子泡了新茶拿了些糕点,正捧着往书房那边走。结果刚绕进通往书房的右侧游廊,便看见一抹粉色身影在对面廊下掠过,其后还跟着一个手提食盒的女子身影。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正想开口去喊,然那两个身影一转眼便跑出了院门,眨眼消失在了视线里。
青松眨巴了下眼睛,望着空空的院子,只觉方才的一切就似幻觉一般,最终狐疑摇了摇头,捧着托盘继续往书房走去。
待走进书房,想起方才那手提食盒的身影,目光下意识扫过屋中各处桌面。
见所有桌上都没放着任何吃食,心中更加不解。
难道真是眼花看错了?
他狐疑想着,走到屋中用餐的桌旁站定,将手上托盘搁在上头。
贺怀琛听见有人进来,下意识抬眸望了一眼。
见青松站在桌旁发呆,脸上满是疑惑不解。
他直觉有什么不对,便朝对方开口问道:“发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