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侯——”
桌子两边同时响起两个声音,相对而坐的两人齐齐一怔。
燕乘春率先反应过来,明亮的眸里漾开一抹浅笑,如蓦然有流星划过暗夜长空,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侯夫人先请。”
苏淡云被他这一抹笑意闪了眼,她稍微定了定神,努力挤出一个柔和笑容,同样做了个请的手势,“还是燕四公子先请吧。”
燕乘春眉眼含笑,这回没再推辞,直接从善如流就开了口:“侯夫人在此饮茶歇息,车夫却跑到了永泰赌坊那边,若我没猜错,那车夫应是侯夫人您派去的吧?”
苏淡云闻言,当即心头一跳,拢在袖中的双手下意识收紧。
这人怎地突然问起这个?且还猜得这般的准!
她满心不解,想着这满心的不解也没必要刻意隐藏,便索性将这不解跃于脸上,惊讶问道:“燕四公子何故如此猜测?”
燕乘春轻摇折扇,意味深长望向对方,微微侧了侧头,嘴角微扬,“难道不是?”
他噙着笑意不答反问,望过来的目光明朗又清亮,那笑容配上他那美不胜收的容颜,本该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心神荡漾才是。可此时苏淡云看着,不仅心神丝毫没能荡漾起来,反而颇有一种对上锋芒利刃之感。
蓦地,之前那种被面前人一望至心底的感觉再次袭来,让她所有否认的话死死哽在了喉中。
她一句话也没能出口,可她的神情却似乎已经说明了一切。
燕乘春看着,心中得到了答案,眉眼笑意逐渐加深,神色透出几分好奇,“不知侯夫人派车夫去永泰赌坊,是要寻人还是要打探什么消息?”
他问得很是随意,甚至还带着点儿纨绔惯有的玩世不恭。
看着他这随意模样,苏淡云心里却未能放松分毫。就在这对视的瞬间,后背便似有冷汗渗出,又缓缓随着脊背滑落。
苏淡云后背绷紧,袖中的手也下意识又收紧了些,她强自镇定着,脑子飞快转动。
末了,她终于温和笑了起来,淡然道:“不管要做什么,这似乎都是妾身的事吧?燕四公子何故对妾身的私事如此感兴趣?”
燕乘春清楚看见她淡然笑容下的深深防备,笑意不减反增,不急也不恼,厚薄适中的嘴唇微微一动,缓缓吐出两字:“好奇。”
“好奇?”
苏淡云面露错愕,不禁轻笑一声。
她当真很想吐槽一句燕四公子的好奇心未免也太多了些,可转念想起自己方才生出的想法,这话终还是没有出口。
其实话说回来,寻人这件事也不是什么重大机密,也并非不能对面前人言明。毕竟上一世面前人与自己实在无甚交集,就算上一世那歹人当真是别人雇来除掉她的杀手,那雇凶之人也不可能是面前之人。
哦,不对,也不能说是一点儿交集也无,毕竟她每次看见对方都会生出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只是她虽至今未能记起这种感觉的由来,却已能依稀感觉到两人的相识应是在自己出意外的数年之后。
总之不管怎样,冯山之事肯定与面前人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她其实把事情简单包装一下再说与他听倒也无妨。
没准自己此时配合一二,待会儿轮到自己发问时,对方也愿意对她发发慈悲。
短短几息之间,苏淡云思绪翻飞,也终于权衡出了一个结果,随之神色稍松,“原来如此,方才燕四公子突然问起妾身私事,倒真是吓了妾身一跳。”
说着,她坦然一笑,“其实这事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燕四公子既然好奇,妾身告知也是无妨。”
燕乘春闻言,剑眉微抬,饶有兴致地等着她继续往下说来。
苏淡云端起杯盏喝了一口饮子润了润喉,随即便继续开了口:“燕四公子猜得没错,厚朴的确是妾身派去永泰赌坊的。至于为何要派他去,这话说起来就多少有些玄乎了,只怕说出来会惹燕四公子耻笑。”
燕乘春悠然摇着折扇,闻言温和一笑,“侯夫人有所不知,我这个人平日无所事事,倒是喜欢听别人讲讲故事,能增长见识之余还能解解闷,什么玄乎啊鬼怪啊破案啊,诸如此类的故事我是最爱听了。”
言罢当真就面露期待,摆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样子。
苏淡云见了,便也没再跟他卖什么关子,继续往下说道:“既然燕四公子如是说,那妾身便讲来与公子一听,权当给公子解解闷了。
不瞒公子,日前妾身做了一个怪梦,梦中梦见一凶徒持刀追杀妾身,醒来后一阵后怕。本以为只是噩梦一场,结果出行时,竟当真在路过赌坊时遇到了一个与凶徒长得有七八分像之人。
妾身震惊之余着实是恐惧不已,觉得凡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便派车夫到赌坊打听那男子相关的信息,想着知己知彼好早做防备,保住性命。”
她徐徐说来,燕乘春静静听着,全程都在不动声色打量面前人的神情,末了深深看她一眼,随即扬起个明朗笑容,“侯夫人这事听着着实有些玄乎,就是不知这后续情况如何?侯夫人可打探到了什么消息没有?”
苏淡云无奈一笑,“这不是还没打探到就被燕四公子您出手相救了吗?”
燕乘春听罢,随即哈哈笑了起来,“这话听着,怎么觉得侯夫人是在怪我多事?”
苏淡云笑着澄清:“燕四公子莫要误会,妾身只是将事情实话实说而已。说实话,妾身自己因那梦境一直心里不安,惊恐之下贸贸然就派了车夫前往,并未考虑到他经验尚缺,让他差点儿就折在赌坊里头。公子这回仗义出手,当真是帮妾身弥补良多,妾身又岂会责怪?”
这一番感激的话倒是句句出自真心,故而说起来神情语气都分外真切。
这分真切燕乘春自是能看在眼里,便回了个无所谓的笑容,“举手之劳罢了,侯夫人实在无需挂怀。”
话至此,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忽地便话锋一转,道:“侯夫人方才似是有什么话想说?”
苏淡云听着,知道他指的是方才两人齐声开口的场景,遂也不再浪费时间,直接顺着他的话正色开口:“实不相瞒,妾身有一事想求公子。”
燕乘春似是没料到她会如是说,一直平静的眸里终于露出一丝诧异,挑眉笑道:“侯夫人当真是高看我了,我就一纨绔公子,又有何事能帮侯夫人的忙?”
听他这般自嘲,苏淡云不以为意笑道:“公子大智若愚,洞察秋毫,何须如此妄自菲薄?”
燕乘春听着这猝不及防的夸赞,眸光微动,倒是对面前人的请求当真生出了几分好奇,遂轻笑一声,“侯夫人谬赞了,不知侯夫人所指何事,且请先说来,听罢我才能知道自己能否相帮。”